“都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哪裡還作數?”
“......你說話不算話的話,你爹說話算話嗎?”陸績隻是如此問道,“先生雖然教過我要以仁待人,但也教導過忍無可忍時,可以拿起武器維護自己的利益。而現在,你們一直不還錢,我也隻能出此下策。”
“阿績——”
陸績即将再次動手時,他們的耳朵裡飄進了熟悉的聲音。
“......那邊怎麼了?”是她的聲音。
“那個是不是阿績?”是徐瓊的聲音。
再下一刻,陸議分明看見陸績朝着随從們揮了幾下手,那小少爺便被迅速帶進巷子的更深處,而陸績,則在瞬間竄到了她的身前。
“姐姐!好巧啊!姐姐也來看熱鬧嗎!”
她被陸績抱着腰,被陸績用天真無邪的眼睛注視着,目光也柔和下來,溫柔地擡起手輕拍他的腦袋:“還在外面呢?”
“那我們牽手吧。”
真是裝模作樣。
陸議忍不住想道。
“好呀,阿議也在嗎?”
“我在這裡。”
陸議回應着她的話,從巷子裡走出,他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衣服,防止被她看出什麼。
“姐姐,阿議,我!”
陸績這樣故作可愛地說着,同時拉住了陸議和她的手。
“你們這樣好像一家三口。”
“隻要姐姐嫁給阿議,我們就是一家三口。”
天真的、可愛的、仿佛真正的孩子一樣的語氣,逗了了她。
“姐姐不嫁給阿議,阿績也是姐姐的好弟弟。”
姐姐不嫁給阿議......
“姐姐不嫁給阿議嗎?”
“這不是重點。”
不,這是重點。
陸議下意識握緊了陸績的手,他很确定,陸績也感覺到了。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再等了,哪怕她還沒有那個意思,哪怕她可能要拒絕,他也——
這樣的反複思考,反複質問,最後,在次月到來時,他問出了那句話:“你願意嫁給我嗎?”
隻要成親,我們就不會分開,你和我直到生命終點,都不會再分開。
7、
她的身體緊繃着,似乎很緊張。
其實他也一樣。
陸議艱難地回憶着陸尚教他的技巧,親吻嘴唇、親吻鎖骨,親吻胸脯,手指撩起黑色的毛發,以舌頭去舔那顆豆子一樣的小東西。
“嘶。”她抖了一下。
他等待這一天太久了,他也拿不準所謂的“最佳時間”,他隻知道自己很想快一些、再快一些,好像婚禮形式并不能給予他“安心感”,一定要與她融為一體,完成洞房花燭夜,她才能真正成為他的妻子。
他想得到她,已經無法忍耐了。
于是,他的迫不及待,讓血落入白色的綢布之上。是的,這好像就是他們說的“落紅”。
“痛……阿議,我痛。”
很輕很輕的一聲,讓他停止了動作。他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要哭了,他突然很緊張,她會因此讨厭他嗎?她會離開他嗎?
想到這裡,他退了出來。
“抱歉。”
他拿着手帕去擦,血流了不少,被他擦拭時,她的身體還因為疼痛而顫抖不止。
初夜并不愉快。
“......要我幫你嗎?”
“什麼?”
她紅着臉,指指“那個東西”。随後,她的手碰到了“那個東西”,這下,輪到他的身體下意識地顫抖了。她的手很軟,身上的氣味很好聞,讓“那個東西”變得有些異樣。
“我自己來也可以。”
“沒問題,阿瓊教過我。”
徐瓊到底教了她什麼?
她的手笨拙卻又溫暖,将他包裹其中,他的呼吸因為她的動作而變得急促,額頭上、背上,全是汗水,盡管不是與她結合,卻依然讓他的忍耐力大幅下降,直到——
......白色的液體黏住了她的手。
8、
“阿尚快不行了!阿瓊要早産了!我去叫阿績。”
“什麼!我也去!”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父親的死與孩子的誕生在同一天。她一到陸尚家就慌慌張張去看朋友,陸議則和陸績沖進了陸尚的房間,此時的堂兄的臉上已經幾乎沒有了血色,連呼吸都變得微弱。
“阿尚!”陸績跑了過去,“還好嗎?”
“阿績。”陸議克制着自己的痛苦,上去輕拍陸績的肩膀,“醫師說了,已經快不行了。”
“......這也是那孫策的主意吧。”陸績突然沒由來地說,“我說怎麼會有人願意把侄女嫁給一個藥罐子,除非是奔着要拿走這藥罐子的家财。陸家被他害的還不夠慘嗎?”
“阿績,冷靜一點。”
“我怎麼冷靜!”陸績撕心裂肺地喊道,他的聲音之大,讓陸議都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阿尚身體不好,所以才留在了吳縣,阿尚的父親和哥哥都死在了廬江,在他們死後,阿尚就繼承了家裡的财産,而現在,那孫策的侄女馬上要生下阿尚的孩子,他們母子就能繼承阿尚的遺産,這天底下哪有這麼美好的事情!”
“阿績!”陸議斥聲阻止他繼續說,“阿尚現在尚且有一絲氣息,你就在這裡肆意評價,這合适嗎?”
陸績的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好一會兒後,他才低下頭,道歉道:“你說得對,抱歉。”
等到兩人都陷入沉默,床上的人才艱難地發出了聲音。
“你們有精神就好。”
“阿尚。”
“阿尚。”
陸績先跑一步,陸議緊随其後。
那個孱弱的身體的主人似乎沒有力氣轉頭,隻是盯着床頂:“阿瓊是個好女孩,不要怪她。她生孩子已經很痛苦了,現在,我還要離她而去。”
“阿尚......”
“但你們剛才的猜測,我也早就想到了。”短短幾個字,愣是讓陸尚花了好久才說完,“我寫了遺書,我死後,我們家的财産,全部歸由陸家族長統一管理。”
“你不給他們留嗎?”
“我想把這個權力交給你們。”陸尚的嘴角似乎上揚了一瞬間,但很快又消失了,“阿瓊和那孩子,就拜托你們了。”
......
這便是陸尚的最後一句話。
陸議聽見陸績撕心裂肺的哭聲,他的胸口也一陣酸楚,而随着陸尚的斷氣,從院子的另一邊,傳來了孩子的哭聲。
8、
建安四年(199年)。
最近,陸績被她碰到時,會有細微的不自在。還不隻是牽手會不自在,就算隻是不小心碰到了别的部位,他都會下意識躲開。
她沒有在意,隻當他是長大了而已。
但陸議知道并非如此。
為了照顧陸績,他們和陸績的房間離得不算太遠,但又沒有近到會被對方聽到屋裡動靜的程度。前幾天,夫子的功課多了一些,他本想第二天再整理好去找陸績,沒想到她看他累,就主動幫他抄了不少,于是得以在當天的晚些時候完成。于是,當他拿着東西去找陸績時,分明聽見了裡面傳來的奇怪的聲音。
“……姐姐。”
朝旭在裡面嗎?陸議的手懸在空中,沒有扣響房門。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等等,這個動靜?
鬼使神差間,陸議沒有選擇離開。
沒有錯,是那件事了。
他的聲音愈發急促,他一直呼喚着他的姐姐,這個聲音持續了好一陣子,終于,那聲音消失了,屋裡隻剩下了他的喘息聲。
“姐姐……”
這何止是長大了有了性别意識,這分明還有了男女之情。
陸議沉默了,他應該去糾正陸績,糾正他不應該對“别人的妻子”有非分之情,他應該告訴陸績,他對她的感情并不應該是男女之情,不過是被她的溫柔所環繞,所以混淆了兩份情感。這種感情會随着相處時間消失。
但陸績并不是他在她面前表現出的那樣純潔無暇,或許陸議的判斷也僅僅是自己所以為的“這個年齡的孩子會有的誤解”。
“……”
陸議無聲地歎了口氣。
9、
建安五年(200年)。
孫策快死了。
陸議不好說自己面對這個消息時,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并沒有大仇以報的爽快感,也沒有聽到一個将軍去世的遺憾,更沒有如同面對陌生人離世時的平靜。
就好像有什麼堆積在胸口,說不出也道不明。
整體來說,是竊喜吧。隻是孫策一死,就意味着江東内部要迎來混亂,在這種混亂中,陸家應該搭上哪條船才能重新站穩腳跟,就變得格外需要在意。隻不過對于此時的他來說,反倒是“她去孫府陪孫權了,沒有回來。”這件事,更讓他在意。
“活該!活該!活該!他最好今晚就死!”陸績在房間裡痛快地喊着,渾然忘記了他應該優先因為人的逝去而遺憾,“當初害死我爹!害死我娘!害死我們那麼多人的時候!他就應該有這個覺悟了!你說對吧,阿議!”
“......她還沒回來。”
“什麼?”
“朝旭,還沒回來。”
陸議深深地歎氣。
“孫二郎因為哥哥死了,肯定哭死了,我就勉為其難原諒他今天不把朝旭送回來了。”
陸績的心情是真的很好,完全是“殺夫仇人”付出代價後的痛快。根本不記得現在孫策隻是“重傷”,還沒有死。
“那怎麼行。”
話雖如此,他也不可能大晚上沖到孫府去要人。
“你說孫家會給她準備晚飯嗎?”
“這是什麼問題?肯定會吧,孫家現在勢力可大了,連碗飯都拿不出來就太奇怪了吧。”
“這可不好說。”陸議看着星光點點的夜空,“孫策如果死了,江東就要變天了。”
“變天就變天呗,要不是我們陸家還沒恢複力氣,我早就想趁機做點什麼了!”
陸議聽得出這不過是陸績的孩子氣的大話,便沒有出聲去阻止他。陸績實在是太開心了,被迫給孫策當了幾年門客,每天都要出于大局觀考慮,每天都覺得自己在忍氣吞聲,早就等着這一天了。
“早點睡吧,明早還要去幕府呢。”陸議收回視線,“孫策若是死了,和他有世仇的我們的表現,一定會備受關注。既然我們現在還在人家頭頂下生活,就自然要表現得當些。”
“知道啦,我明天會收斂的。”
話雖如此,陸績的嘴角卻根本抑制不住。
孫策生前與很多人都有仇,他一死,自然會有很多按耐不住的勢力想要作祟,所以這自然是那孫二郎要面對的第一個難題。
“晚上還是給朝旭留個門吧。”
“你不鎖門了嗎?”
“鎖了門,她還怎麼回屋睡覺。我是她的夫,我自然要為她留門。”
雖然,她大概不會回來。
陸議篇之二:男女之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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