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用這一袋蘋果,讓梨白給你看病?”莫天青問道。
“我女兒沒病,隻是聊聊天。”李秀秀小聲開口,似乎也為自己隻帶來一袋蘋果麻煩别人幫忙而尴尬,她乞求地看向梨白,說道:“對不起,我隻有這個了。”
“你知道我這裡咨詢費是多少嗎?”莫天青笑着,笑意卻不達眼底,他可不是做慈善的,雖然面善,但無親無故,憑什麼讓他們幫這個忙,憑好心嗎?自己可沒這個爛好心,這人不過是看梨白好欺負好說話。仔細些想,她敢拿這袋蘋果來乞求梨白幫忙,就是笃定梨白的辛苦就值這點價值。
梨白擡手攔住莫天青說出他那離譜的每小時咨詢費,看出李秀秀的窘迫與不安,她接過女人的袋子,善解人意地說道:“謝謝,我很喜歡吃蘋果。你的女兒最近遇見什麼困難了嗎?也許我可以和她聊聊。”
李秀秀得到應許,眼睛一亮,她看了眼面色不善的莫天青,又看了眼耐心傾聽的梨白,手指捏緊了衣角,鼓足勇氣說道:“也沒什麼,就是不太愛說話。”
“不太愛說話?”
“對,主要是不怎麼愛和家裡人說話,然後,不愛回家。”李秀秀仔細斟酌用詞,她頗有些苦惱,表情茫然不解,“以前婷婷很會心疼人的,就是上了大學過後,和家裡人聯系越來越少了,除了給家裡寄錢,幾乎不主動聯系我們。工作之後,去了大城市,一年回不來幾趟,去年過年的時候都沒有回來,為此,她爸爸發了好大脾氣,說婷婷是個白眼狼,但是婷婷不是這樣的,這孩子一直記挂着我們,從小聽話,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變成現在這樣了,回到家也不怎麼說話,和我們也不親。我總感覺,感覺。”
李秀秀語帶哽咽,“我感覺自己要失去她了。”
梨白和莫天青對視一眼,心裡了解了個大概。一個從小懂事聽話的好孩子,長大了和家裡人不親,甚至不願意回家,隻願意用金錢打發。聽這位母親的言辭,她很愛她的女兒,她的女兒曾經也很愛她的,但是發生了什麼,才會讓這位女兒變得冷漠。
“您的女兒在哪裡呢?也許我需要和她聊聊,光聽您說,我也沒辦法解決,可能需要您帶您的女兒過來。”
“我盡量試試,她可能不同意。”李秀秀忐忑地說道,現在女兒大了,不怎麼聽她的話。但是想到如今女兒的冷漠,她的眼神又變得堅定起來,不行,她不能失去女兒。
一天後,梨白見到了劉婷,站在她面前的女孩子,一雙單眼皮,面容幹淨,衣着簡樸。
“你好。”她的笑容帶着尴尬,有些不知所措,是個腼腆的女孩子。
“你好,喝點水吧。”梨白看出她的不自在,溫柔的笑笑,接了杯水放在女孩面前。
劉婷輕聲道謝,抿了一口,她看着眼前漂亮年輕的女孩子,還有面前的大房子,羨慕地想着,果然,漂亮的人住在漂亮的房子裡,不像自己,灰撲撲的。
梨白親切的笑安撫了她不安的情緒,她緩了緩神,不好意思地道歉道:“麻煩你了,我媽媽一向是這樣,耽擱你的時間了,實在抱歉。”
“阿姨送了我一袋蘋果,我送你一場夢好不好呀?”梨白眨眨眼,三分神秘三分俏皮地說道:“一個美夢喲。”
也許是梨白的笑太有迷惑性,劉婷迷迷糊糊地跟着梨白上了樓,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了那張鋪着柔軟墊子的椅子上,身邊鮮花馥郁,耳邊是輕柔的音樂,空氣中彌漫着若有似無的幽香,讓人昏昏欲睡,精神懈怠,彷佛下一秒,她就能進入童話世界。
“那麼,現在我們就開始吧。”
像是一個信号,劉婷愣愣的,仿若失去神智,她呆呆看着梨白手中的粉色的花,接過來,放到懷裡,然後閉上眼,沉沉地跌入了夢鄉。
暴躁的父親軟弱的母親,劉婷從小生活在一個傳統的家庭,她看過太多單方面的毆打與咆哮,趴在地上蜷縮着抱着頭看不清面容的女人,穿着破舊的圍裙,顔色慘淡的衣服,拳拳到肉的呼嘯聲,像是火車碾過泥肉的強大與殘忍的無法抗拒的前進。她像一隻鹌鹑,抱着胳膊蹲在角落,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
“媽媽,反抗呀。”她心裡這樣想着,不敢擡頭,“或者逃離這個家。”
可她發不出聲音,懦弱的冷漠的貼在牆角,抖動的身子像是無家可歸的狗,抽泣着,咬着牙,冷漠的旁觀者,是可恥的,肮髒的臭蟲。
“你家婷婷成績這麼好,長大後一定孝敬你。”有人捏她的臉,高大的身軀,隐在光裡陰暗的面容,挂着憐憫又意味不明的笑,扭曲成漩渦般漿糊的腦袋,輕飄飄的話像是波浪一般飄來的字,“也許,她能帶你離開。不用再受這罪啦。”
她奔跑着,在白色的紙上,踩在一條歪歪扭扭的線上前進,小學,初中。一雙大掌在紙的右側盡頭甩過來,抽在她的臉上,按進泥裡,不顧她的掙紮與呼救,雨點般的拳頭教會她順從。
很久過後,一切歸于平靜,她緩了許久,确認安全後,緩緩爬了起來,從腳下撿起一隻折斷的花,她盯着看了一會兒,捧着花,笑着笑着嚎啕大哭,白色的紙世界下起了大雨,變成一片汪洋。
劉婷身處一片孤舟,一朵殘破的花是船上的帆,在波濤洶湧的海面,閃電雷霆,她死死抓着花莖,在狂風暴雨中掙紮彷徨。一道驚雷劈來,花朵應聲而下,碩大的花冠映着冷白的閃光,像是修女黑白的帷帽。
沒人會原諒她。
她掉進深淵的海,卷進巨大的漩渦裡,電閃雷鳴的天空中一雙血紅的眼死死盯着她,譏诮的仇恨的目光。
自我厭惡的主人公,在她所創造的世界裡,自我厭棄的故事與結局。
醒來是一場夢,劉婷驚懼地睜開眼,後背已被冷汗打濕,她驚疑不定地看着床邊地的梨白,扔掉手中的花,彷佛那是什麼邪惡之物。
“你對我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