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一攤被她随手丢掉的爛泥,任他發瘋發傻,她也隻冷眼旁觀地瞅着,瞅着自己像個笑話。
叢子傲不想死纏爛打,不想再讓他們嘲笑自己,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像是瀕臨絕境的困獸,腦子一片混亂。
“滾!”
僅一個字,耗費他所有力氣,抽出長劍,寶劍“咣當”一聲掉落,振的他手腕發麻。
叢子傲身子發軟的癱坐下來,神情恍惚。
龐梓悅攙扶住白钰,毫不遲疑地往洞外走。
她走的決絕,頭也不回,一點不留戀地走出叢子傲的視野,獨留他怔怔望着他們的背影,一動不動,始終維持呆坐的那個姿勢。
洞外才下過雨,春雨潤如酥,空氣中沾染灰塵未消散的濕氣。
龐梓悅深吸一口氣,如負釋重,看向白钰的眼裡像裝了一整個銀河的星星,明亮靈動。
“白钰,你後悔嗎?”
她指的是因為自己和叢子傲決裂,白钰歎息道,“若是為旁的,必然後悔,可如果是你……”
他鄭重看向龐梓悅,眼底透着如第一抹朝陽的光彩,美的驚心動魄。
白钰聲音堅定且有力說道,“終生無悔。”
龐梓悅清淺一笑,聲音愉悅,“我也是,不後悔。”
由于白钰受傷,二人便選擇徒步回去,一路漫長,白钰有無數次想問龐梓悅,日後她會不會也如今天這般對自己?
她的無情,她的冷漠,他今天見識的一清二楚,他好怕有一天,自己會不會也被她棄如敝履?
可他問不出口,他甚至不敢去想那種可能性,隻是想到,就足以讓他窒息般難受。
這個問題在腦海中,反反複複折磨他好久,久到有一天,龐梓悅發現他一個人在挖坑,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
“你在幹什麼?”
見她走來,白钰手腳無措地停下,回頭看向她的眸子有龐梓悅難以理解的悲恸。
夜晚無月光,蒼穹之下,白钰站在已經濕透的路面,啞着嗓音開口,“人類……不是最講究入土為安?”
龐梓悅似懂非懂,“所以你是要給我安排後事?”
白钰輕輕淺笑,在漆黑的夜裡笑容有些病态美感,“你怎麼會這麼想?我是在埋葬自己的本體。”
“本體?”龐梓悅大膽朝坑裡望去,裡面果然躺着一隻白色狐狸,斑駁的血迹弄髒了它雪白的毛發,嘴角下那顆紅痣,和臉上的鮮血融為一體。
她再看看站在眼前的白钰,誰能告訴她,這是怎麼回事?
他把自己的狐身給埋了?
“白钰……這是?”
天與地之間,白钰的目光自始至終停留在龐梓悅身上,他擡手捋一下她額間的碎發,輕描淡寫道,“如你所見,狐妖白钰已死,我如今脫胎換骨,成為和你一樣的人類。”
“怎麼……做到的?”龐梓悅驚的睜大眼睛,隻聽說過仙人被貶剔除仙骨,不知道妖也能?
白钰戀戀不舍地把指尖從她發隙間落下,垂頭看向坑裡的狐身,聲音輕的虛無缥缈,“你無需知道。”
不用說,龐梓悅也能想到并非易事,她張開手臂抱住白钰,固執地說道,“告訴我,白钰,我不想連你為我忍受了什麼都不知道。”
懷裡的溫度讓白钰忘記呼吸,久久不能平靜,回過神後才顫巍着手回擁住龐梓悅。
“真的沒什麼,無非是敲碎脊骨,抽筋扒皮,抿去妖氣,将本體一點點剝離,萬妖谷每年都有不想當妖的妖,都是這麼過來的。”
他說的輕巧,沒有告訴龐梓悅,不是每隻妖,都能挺過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多少隻妖在剝離的過程中,因經受不了疼痛選擇自裁。
龐梓悅光是聽着“抽筋扒皮”那些詞就吓得慌,她更加抱緊白钰,面露不忍,“為何背着我做這種事?你胸口的劍傷才好多久?你是不想要命了嗎?我根本不在乎你是人是妖,我都愛你,知道嗎?都愛你!”
“可我在乎!”白钰倏地流下一行清淚,打濕龐梓悅肩頭。
他斷斷續續小聲啜泣,“我不願……不願你和我在人間時,被捉妖師追殺,更不願……你身側妖氣纏身……被人指指點點,我要變得同你一樣,清清白白做人……清清白白的站到你身邊。”
龐梓悅大驚,從未想過他有這麼極端的想法,釜底抽薪,等于是在自斷後路,好好的妖不做,去做一個壽命數十載的人?
他雖說的輕松,龐梓悅卻不難想象,他受了多大罪,才能變成這肉·體凡胎,而他甘願經曆這些,隻是為了堂堂正正站在自己身邊!
龐梓悅感動的收集起衣衫上他落下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