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維希問瑪利亞。
“愛幹淨算嗎?”瑪利亞說,“它很愛洗澡。”
路德維希欲言又止。
“我總覺得……”他猶豫片刻,遲疑着補充,“它看我的眼神有時候過于人性化了。”
她本來正懶洋洋地靠在瑪利亞腿邊,聞言頓時精神一振。
兩人同時朝她看來。為了不露餡,她飛速思考起怎樣才能表現得和普通的犬類無異,然後銜住自己的尾巴開始轉圈。
“……”
“……”
路德維希說:“應該是我的錯覺。”
危機解除。
在這個人類會變成野獸的詭異世界,讓人看出她不是普通的狗……普通的狼,那就糟糕了。
好在憑着她的聰明才智,到目前為止,一切風平浪靜。
又是夜晚。瑪利亞離開後,她一個人卧在壁爐前,将自己緊緊團在一起。
搖曳的火光拉長了室内的陰影,周圍的寂靜如同活物,随着夜色的加深生長蔓延。
她注視着工作台的方向,在腦内描繪出獵人保養武器的身影。瑪利亞的愛刀名為落葉,刀镡和刀尾由弧形的護手相連,刀身優雅流暢,銀色的刀鞘镂有花紋,是一把和她自身氣質非常相合的武器,而且能在戰鬥時拆卸成一長一短的兩把刀使用,就像鐘面的時針和分針一樣,體現出工匠獨特的巧思。
保養愛刀時,銀發的獵人總是全神貫注,而且經常會忘記時間。有時候她窩在瑪利亞腳邊,一不小心就直接睡過去了。
作為一頭狼,她并不會覺得寒冷。夢中的雨水淅淅瀝瀝,透過馬廄破損的屋頂漏進來。
輪廓扭曲的野獸啃噬着馬匹的屍體,身上穿着人類的衣服。她僵硬地卧在幹草堆旁,耳邊不斷響起咀嚼血肉的聲音。
「好餓啊……」
那些聲音說:「真的好餓啊……」
她在月色下奔跑,越過藤蔓枯萎的籬笆,越過血迹幹涸的門欄,在沒有活人的村莊裡奔跑。
但她好像忘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不管怎麼奔跑,都無法甩掉似乎忘記了重要之事的感覺。
「……大狗狗。」
她猛地停下步伐。
冰冷的夜風吹起了翻湧的麥浪,窸窣作響的聲音層疊推湧。
「嗚……大狗狗。」
那個聲音越來越近了。她轉過身。一道黑影分開麥浪朝她撲來,張開血盆大口發出凄厲的咆哮。
“铛——”
淩晨的鐘聲撕碎了夢境,她在壁爐前驚醒,發現窗外的夜色依然混沌一片。
黑暗中,通往拜倫維斯的道路上依稀浮現出點點火光。那些孤魂遊鬼般的光點在幽深的林間躍動,而且朝大門的方向越來越近。
——獵人們提前回來了。
她扭頭離開窗邊,用牙齒打開門栓,飛快地沿着二樓的樓梯跑下去。
淩晨的大霧中,漆黑的雕花鐵門緩緩開啟。她還沒看清楚獵人們的身影,濃郁的血腥味已經撲面而來。一個人靠在夥伴的身上,似乎已經失去意識,完全是在被其他人架着拖行。
他們路線筆直地朝最近的建築物後門奔去。很快,金發睡得亂七八糟、明顯剛剛被人拖起來的勞倫斯就出現在了臨時搭建的手術室裡。
這裡原本是廚房,壁爐的火光最亮。長桌上的雜物被人通通掃到地上之後變成了手術台。幾名獵人七手八腳地将失去意識的同伴放到桌上。
“……别擔心,把右腿截掉你很快就會沒事了。”
混亂中,她在人群邊沿瞥到了瑪利亞的身影。銀發的獵人蹙着眉,神色晦暗地望着躺在桌上的身影。
沒時間去拿專業的器具,進行手術的工具隻能現場取材。
失去意識的人清醒過來,痛嚎撕心裂肺。旁邊的獵人動作娴熟地按住同伴的身體,血液迸出來時,所有人都面色不變。動作利索的甚至已經到壁爐邊拿起鐵鉗,準備燒燙後用來止血。
掙紮的動靜微弱下去。但就在那一刹那,她忽然寒毛直豎。
濕潤厚重的血腥味中,傳來了一股什麼東西酸腐變味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