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并沒有惡意。”
因為知道自己現在的形象看起來不像好人,楚月特意與這對母女保持了一段距離:“剛剛見您一直在和女兒聊天,就沒有上前打擾,其實我是想問一下,現在是星曆多少年?”
麗莎用狐疑的眼神看了眼楚月,但還是回答道:“星際戰争結束後就改用新星曆了,現在是新星曆一百年。”
楚月:“人類勝利了?”
“當然,不然我們為什麼能活到現在?”說罷,麗莎甚至反問了一句:“你沒學過曆史嗎?”
“抱歉,我沒上過學。”
楚月随口扯了個謊,麗莎也沒深究,看楚月的眼神中滿滿的寫着“你怎麼還不走”。
楚月道了聲謝,轉身準備離開,就在這時,身後的艾米突然高喊:“我的氣球!”
楚月轉過身,發現艾米的氣球已經被突如其來的強風刮到了高處。楚月腳尖一點,幾步就踏上了并不結實的垃圾山,擡手抓住那隻即将飛走的氣球後又迅速跳了下來。
“給你。”
楚月将氣球重新遞給艾米,艾米在接過氣球的時候抓住了楚月的手,随後又激動地蹦了幾下,兩眼亮晶晶的喊道:“大姐姐好厲害!”
楚月笑笑,想要摸一摸艾米的頭,發現自己的手太髒之後又改成了打招呼:“再見,小妹妹。”
其實從剛剛聽到母女二人在讨論百年慶典的時候,楚月就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可是一想到真的過了100年,楚月又有些百感交集。
但不管怎麼說,結果是好的。
仗打赢了,人類重新擁有了無限可能。而且星際時代人類的平均壽命已經達到了500歲,所以,自己認識的那些人應該也都還在,她并不孤單。
她本以為自己會長眠于永夜,但如今,她也重新見到了黎明。
再也沒有比這更幸運的事情了。
走出垃圾場的那一刻,楚月擡頭望了望天。
天空是灰的,但她的心情卻一片明朗。
***
紅三的家距離垃圾場并不算遠,大概隻有五六百米的距離,楚月沿着街道緩緩前行,腳下是坑坑窪窪的石闆路,每走一步都能聽見“咯吱咯吱”的聲響,仿佛在訴說着這條老街的滄桑。
街道兩旁的建築仿佛被歲月狠狠啃噬過,牆皮剝落,露出黑漆漆的内裡,像是被火焰燒焦的殘軀。泛着機油光澤的污水順着破損的排污管道彙聚到石闆路的凹陷處,倒映出懸浮廣告牌上“天穹集團改造幸福家園”的标語,懸浮光屏上的電子雪花不斷閃爍,恰好遮住了“幸福”二字。
不遠處,幾個身形枯槁的流浪漢蜷縮在角落裡,有的裹着破破爛爛的毯子,有的則是直接躺在滿是灰塵的地面上,身旁還散落着幾個已經空掉的酒瓶。
楚月下意識地嗅了嗅空氣中殘存的酒氣,劣質酒精的刺鼻氣味直沖腦門,激得楚月皺了皺眉。
可即便如此,楚月也無法否認這些酒對于流浪漢們的價值——有時候一瓶酒,就能抵消一個去死的念頭。
其中一個流浪漢擡起頭,用渾濁的眼睛打量着楚月,嘴裡嘟囔着什麼,聲音含糊不清,楚月卻能從那眼神裡讀出一絲警惕和敵意,好像她是這條破敗街道上唯一格格不入的存在。
楚月淡淡地回望過去,那名流浪漢很快收回了目光。楚月又走了七八分鐘,終于來到了紅三搭建的鐵皮屋。
門框上褪色的平安符被風掀起一角,露出紅三歪歪扭扭的姓名縮寫。門上的鎖已經被人撬開,顯然是遭了賊了。楚月握住生鏽的門把,整片鐵皮門立刻發出了垂死般的吱呀聲。
楚月推開門,一股陳舊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一張搖搖晃晃的木桌倚靠在角落裡,缺了的一腳用幾塊扁平的石頭勉強墊着,旁邊椅子的椅背已經斷了一截,看起來随時都會散架。地上鋪着一塊破舊的地毯,上面的花紋早已被磨得看不清,踩上去軟綿綿的,還帶着一股黴味。
三十平米的空間裡,唯一完好的家具是一個髒兮兮的粉色衣櫃,此時維持着櫃門大開的樣子,顯然也已經被人翻了個底朝天。看着衣櫃裡沒被小偷帶走的奇裝異服,楚月頭一次感謝起了紅三獨特的審美——好歹她一會兒還有衣服可以換。
顧不得估算自己的财産損失,楚月連忙走進了淋浴間。
逼仄的淋浴間内,一根鏽蝕的水管歪歪斜斜地從牆裡伸出來,拼接而成的淋浴噴頭是用易拉罐改造的,楚月擰開閥門,水流立刻從罐身挖出的孔洞中天女散花似地噴了出來,其中一股細流恰好擊中了屋頂,帶下了一塊鏽迹斑斑的鐵皮。
楚月心情複雜地排淨了水管裡帶着鏽渣的水,又将淋浴間的地沖了一遍,這才褪下衣物開始洗澡。萬幸的是,二手的熱水器并沒有徹底壞掉,所以洗澡水還是溫的。溫熱的水流噴灑而出,打在了楚月滿是灰塵與疲憊的臉上,楚月緊繃的精神終于有了一絲絲松懈,她緩緩閉上眼睛,任由水流沖刷自己的身體。
将自己洗幹淨之後,楚月又在那個被翻亂的粉色衣櫃中找了一身相對而言不那麼特立獨行的衣服穿上,随後開始确認自己到底都丢了些什麼東西。
微型速幹洗衣機、納米恒溫被、自動烹饪儀……那位入室的小偷恰好把這間屋子裡最值錢的東西全都偷了個遍,統計到後面的時候,楚月忍不住笑了一聲。這具身體殘留的肌肉記憶正叫嚣着憤怒,而屬于楚月的靈魂卻覺得荒誕——她一個帝國上将究竟是怎麼混到這個份兒上的?
直覺告訴她,這個小偷應該住的離這裡不遠,而且跟紅三打過交道,不然也不會連紅三藏在地底下的營養液都給挖了出來。
楚月将嗅覺的敏感度調高,很快就辨别出了這間屋子中尚未散去的另一個人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