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大地一片黑暗,梁月澤和許修竹連雨點的形狀都看不清,隻能根據風向和雨聲的大小,判斷這場雨有多大。
此時正刮着狂風,本該直直落下的雨點,被吹斜了淋到他們睡的稻草墊子上,要不是棚頂壓着幾塊木闆,估計連棚頂的稻草也要吹飛了。
随着一道驚雷,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将這天地照亮了一瞬間,就是這一秒鐘,讓梁月澤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傾盆而下的暴雨,在狂風中搖曳的樹枝,四周的田地成了一片汪洋,天地之間恍如末日來臨,而他身邊隻有許修竹一人。
心中剛閃過這個念頭,梁月澤的懷裡便多了一具溫熱的身體。
許修竹緊緊抱着他的腰,将頭埋進梁月澤的懷裡,因恐懼而變得急促的呼吸噴到他的胸膛,梁月澤一時愣住了。
他從沒跟任何人這麼親近過,他自小就會打理自己,小小年紀就會自己洗澡穿衣服,睡覺更是不用人陪。
和父母之間的身體接觸都極少,就更别說陌生人了。
來到這個年代後,在二嬸家和兩個堂弟同睡,他都是刻意用被子隔開了。
回過神後,梁月澤的第一反應是把人推開,手掌剛碰到許修竹的肩膀,就感覺到他在顫抖。
梁月澤的手搭在他肩膀上久久沒有動作,兩人就維持着這樣的姿勢,耳邊是雨點拍打在水面的聲音,天地之間他隻能感受到許修竹的存在。
忽然又是一道閃電驚雷,許修竹嗚咽了一聲,抱着梁月澤的腰抱得更緊了。
梁月澤也不知他是出于什麼心态,可能是環境的原因,給了他一種共患難的感覺,他沒有把許修竹推開,任由他這麼抱着自己。
直到天逐漸變亮,直到村長披着蓑衣,戴着鬥笠蹒跚走來。
“梁知青!許知青!你們在嗎?”村長渾厚的聲音穿過層層雨幕,傳到兩人耳中。
安靜得猶如雕像的兩個人,被這一道聲音給炸醒了,梁月澤把人推出了懷中,許修竹也順勢退了出來。
梁月澤站了起來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左腿麻了,但他已經顧不得了,忍着麻意向村長招手。
“村長!我們在!”
村長跨進了牛棚,不用喊聲音也很清晰。
“看到你們沒事兒就好,這麼大的暴雨,就生怕出點什麼事兒。”村長松了一口氣。
兩個新知青是他安排到這裡住的,出了什麼事兒他可負責不起。
也是昨天太忙了,一時沒想起來,還是他家裡漏雨了,一家子起來用鍋碗瓢盆等雨,二女兒林月香提起來,他才想起住在牛棚的兩人。
作為種了幾十年莊稼的農村人,對這種暴雨天氣其實早有預感,空氣開始變得悶熱,就代表要下雨了。
但他和書記昨天去縣裡了,他們需要對拖拉機的損壞作出檢讨,也需要重新寫申請,讓省城重新派人下來維修。
村長和書記在縣裡忙活了一天,走了很多流程,下午三四點才回到村裡。
接着兩人又要指揮村裡人給秧田疏通排水溝渠,又要找稻草給秧田鋪上,免得狂風暴雨毀了秧田。
這一通忙活下來,哪裡還能想起住在牛棚裡的兩個知青。
梁月澤笑道:“我們能有什麼事兒,這牛棚牢固着呢。”
村長打量了他們一番,除了身上有點被淋濕了,沒受什麼傷,就是許知青一直低着頭,也不知是不是被吓着了。
許修竹确實是被吓着了,一是被閃電驚雷給吓到了,二則是被自己驚慌之下的羞恥行為給吓到了,此時壓根不敢擡頭,生怕看到梁月澤的臉。
村長點了點頭:“你們沒事就行,預計這雨今天是不會停了,你們也不能繼續住在這裡,被淋濕了容易着涼感冒。”
梁月澤眼中閃過一抹了然,嘴上卻遲疑道:“那、我們去哪裡住啊?”
“這樣的情況,也隻能讓你們倆到我家來住一兩天了,等雨停了你們再搬回來。”村長歎氣,“現在知青所确實是不夠住,等過了農忙季,我讓村裡人給你們重新起一間屋子,你們就再将就一下。”
梁月澤皺了皺眉:“村長,這不好吧,我和許修竹都是沒結婚的小年輕,聽說您家裡還有女兒,我們住進你家不合适。”
這個問題村長确實想過,之前沒想過讓兩人住進他家裡,也是怕這小白臉勾搭了他女兒。
但現在不是沒辦法嗎,下着暴雨,這牛棚肯定是不能住了,不住他家還能住哪裡?
知青所嗎?那不可能,知青所的男知青不會接受他倆的。
且不說倆人的身份,村長自己也能猜到,新知青剛來那天,知青所為什麼會鬧起來,不過是床位太小罷了。
當時都已經妥協了,此時再把人安排進去,隻怕會鬧出更多矛盾。
看村長一臉苦惱,梁月澤提議道:“村長,不如讓我倆到公社去住一兩天吧?前天去領豬肉,我看公社有幾張桌子,拼湊一下暫時也能睡人。”
唯有住進公社,才能接近拖拉機,隻有真正接觸到拖拉機,他才能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把拖拉機修好。
到時候拿着維修方案向村長和書記争取,才有可能得到兩人的準許。
而這場暴雨就是梁月澤在等的機會。
村長猶豫了一會兒,便同意了梁月澤的提議,帶着兩人把東西搬到公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