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原來你在這,我給完銅币就找不到你人了。”
言朗穿過人群,總算抓到琉無。他氣喘籲籲跑來,上前,想再抱怨兩句,視線不經意間瞥見琉無手中黑色玉佩,愣了一下,“這是什麼?這玉看起來稀奇古怪的,哪兒來的?”
琉無輕輕擡手,食指指向身後街角,說:“那小攤上的。”
言朗順着琉無手指方向看去,不解。“不是,哪裡來的小攤?你身後哪裡有小攤?”
他不信,又看,四下隻有空曠,街道兩側燈火闌珊。
琉無挑眉,回道:“就在這啊?”說着,不急不緩轉身,打算指給言朗看個清楚。
可這一回,他自己也愣住了。
身後,哪裡有什麼小攤。
隻有一條幽長街巷,鋪滿了燈影,熙熙攘攘的人群擦肩而過,空氣中彌漫着糖炒栗子的香氣,遠處還有小販吆喝的聲音。
琉無蹙眉,目光在街道上來回尋找,低聲喃喃:“不是,剛剛還在……”
言朗聽得更加不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伸手拍琉無肩膀:“公子??糊塗了吧?不會是凍傻了?一個攤子能憑空消失?”
琉無略帶幾分疑慮,自言自語:“奇怪了,可能天冷,回家了。”
言朗嘴角抽了抽,翻了個更大的白眼:“攤販回家哪有收拾得這麼幹淨的,地上連個痕迹都沒留下?”
可琉無看着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微笑,轉身往前走去:“算了,去章使官說的新衣店。”
言朗皺眉,心裡不踏實,緊跟上,“公子,你還沒告訴我這玉佩是怎麼來的呢?”
琉無步伐未停,随手将玉佩收進袖中,“撿來的。”
言朗真有點服了。“地上還有玉能随便給你撿?平時說的萬事小心,現在怎麼不小心了,要是刺客放的暗器我看你怎麼辦。”
可是言朗心裡還是莫名信他有分寸,沒準下一句就要說。
琉無輕輕笑出聲,“我自有分寸。”
言朗想果然,也不是不信他,就偏要頂兩句嘴,“這跟分寸有什麼關系?這很危險啊?哎,公子???.........” ......你走慢點,等等我。
言朗又在心裡翻個白眼,琉無自是沒等,已經離開兩大步。
……
“客官,這是我們新開的店,不進來看看嗎?都是上乘的好貨。” 小二對着走到店門口的兩人,谄笑。身後新店還挂着彩條,梁上張燈結彩。門外鞭炮的碎片灑落一片,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言朗站在琉無身後,問:“公子,這家店嗎?”
“應該就是了,我們走。”
小二眼光一亮,引着他們進入:“公子們好眼光,我們這剛好到了一批新貨。”
琉無兩人剛跨過門檻。
“把你們這最上品的貨都給我們小姐拿來!” 說話的是一少女,穿的鮮豔,神色飛揚,雙手懷臂。
又有女聲遏止她,“小冶,無禮什麼。”
少女轉頭回頭委聲:“姐姐,還不是要搶這裡的貨,我可不想回去被那幾個人瞧不起。”
貴女沒着她道,“早跟你講過了,管别人幹什麼,管好自己。”
看着兩人身着華貴,馬上有小二跑過來恭維,“這兩位小姐算是來對地方了,我們這了衣樓的剪裁在這條街稱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小冶:“别廢話,把你們的最新款式拿過來。”
小二:“哎哎好,這就去拿。”
琉無:“想不到這家新衣鋪才剛開張就這樣火,還要搶着買,言朗,走,裡面看看。”
言朗想着明天要帶的盤纏,問他:“公子,今天出來就隻是來衣鋪嗎?”
琉無:“那你還想去哪?”
言朗無語他的随意,“明兒都去禦洲了,還有心思逛呢。”
對方百無聊賴,“正是這樣,才不最後享受一下閑暇?言朗,這件如何?” 琉無話畢,走到衣服面前,用手摸了摸布料。
言朗洩氣,撇眼一看,“看着不錯,适合你。”
琉無:“我也這麼覺得,這件給你。”
言朗嘴角又抽,皺眉。“給我?花枝招展的這我怎麼穿出去?宮裡面我穿這樣,成什麼體統?”
琉無嘻嘻哈哈,“那不正好,明天出宮穿。”
“我不要,”言朗看他那樣子,懶得再争,隻是無語抗拒,“不喜歡。”
琉無招呼店裡夥計,“小二,包起來。”
言朗:“哎你.......”
月夜漸深,寒風更瑟。
言朗裹緊衣服,雙手抱臂:“公子,什麼時候回去?天凍死了。”
街道上的人影越來越少,路人手上提着小燈。
琉無停下腳步,望了望四周,“天也晚了,走吧,回宮。”
入夜。
琉無一個人走在宮廷,是走向承德内殿長廊。廊内破敗暗舊,胡紙,長燃燈被割裂火燒,蓋滿灰燼幹血。他輕走長廊,緩步而踏,木闆發出咯吱咯吱聲響,腳步回聲灌倒無聲長廊,火聲,凄厲風聲滲透琉無每一寸肌膚。他手持一盞微弱籠燈,一步步走到内殿口,龐大殿内,一瘦弱的女子站帝椅前,手裡拿着一把與她近一半高度的長劍,她手反背握着劍,淩厲劍光爍閃。映入眼的卻是劍上那猩紅,此刻正一滴一滴地流到手指上,又滴落地上——那裡已經淌了一大片。
倒在她身下的,是被數劍砍死的武豐帝。他直挺挺倒在地上,雙眼泛白,胸口染上大片大片血紅,發冠碎落一地。放眼望去,承德殿内死屍無數,無數堆疊在一起,紅色斑駁了整個内殿,琉無冷汗直冒,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往前走。黑衣女子偏頭,犀利紅瞳狠狠刺來,琉無被她蹬得無措,又被她身後倒下死不瞑目的武翊風驚到。他想凝目看清女子是誰,重新一瞥,女子不見了蹤影。
微風掠過,劍架在了琉無的脖子上。
“你也想試試嗎?”
琉無驚愕,思緒斷寸,立馬揮動玄力應戰。
他散出玄力,重重打在她的手臂上,回身直面她。
是早上與她對視的女子。
琉無立在原地,愣了一瞬,道:“你.....? ” 那女子擡手。
嘭。他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被重重打到地上。
意識漸漸模糊。琉無用盡全力撐起身體,喉嚨裡吐出來一口血,模模糊糊看到她的剪影搖晃,提着一把劍,向他走來。
女子:“有虛有無,有真有璞,你......”
“公子!! 日照了!!别再睡了。”
琉無從夢中驚醒,意識還沒有回過神來,恍惚不已,他擡手扶額,頭痛欲裂。
“嘶.........” 琉無雙眼緊閉,眉頭緊皺,頭上布滿細小汗珠,鬓角還有幾根頭發粘在臉上。
“喲,公子?怎麼了你,這是染風寒了?我早就叫你出城的時候穿好衣服,你偏不聽,這下好了吧,我看你今天還怎麼去禦洲。”言朗得意絮叨。
琉無似乎還沒有緩過神來,他睜開眼,第一眼看到了月室殿頂部的淺色楠木房梁,看真切清楚之後,松了口氣,又閉目養神起來。
原來隻是個夢。
等等,這夢!??琉無猛然清醒。
“公子??真給你燒傻了?今天還能不能去了?”但言朗顯然察覺到了琉無的不對勁,趕忙走近。
琉無擺手,讓他停下,道:“我做夢了。”
言朗啞住,發覺事情不對,沒心思開玩笑了。
“什麼夢,公子。”
“你别說話,你讓我想想。” 琉無閉目。
一陣緩而長的沉默。
琉無閉眼,眼睫微顫。
“噗嗤,”一聲低笑打破沉默,又嘻嘻哈哈起來,“沒做夢,隻是想吓吓你,看看你那樣子。”
言朗無語,臭臉相迎:“你又恐吓我?”
琉無這才正經起來:“好了,不拿你尋開心了,那小雀呢?幾個小玩意都喂食了嗎。”
言朗撇了撇嘴。
“還沒呢,我一大早上起來一直都在裝馬車,哪有時間。”
“我去吧,你記得多帶些銀币,本國師還沒有去過禦洲呢。”
“行行行,謹尊國師之言。”言朗擺擺手。
琉無起身,走到旁室,室内日光氲照,屋外寒風蕭瑟,屋内有暖爐供着,照得裡面暖烘烘。
他走到一籠前,一紅一白兩隻鳥雀閡眼籠内。聽到動靜,紅鳥先睜開了眼睛,它看着琉無,眼中不知為何帶着一絲鄙視的意味。
“喲,白啾還沒醒呢,比我還懶?” 琉無自言自語,雙眼卻盯着紅色那隻,“新來的,想想給你取什麼名字呢?”
琉無單手扶着下颌,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