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說他是受帝下之命來的？”言朗聲音壓得低低，怕被那人聽去。

“不錯。”

言朗悄咪咪把視線投到璃有玉的身上，璃有玉察覺到他注視，轉過頭，回應他的視線，沖他微笑。

言朗見狀打了個寒顫，不自覺沖他尴尬揮了揮手，随即迅速轉回頭，和琉無小聲嘀咕，“你說他就是給你玉佩的人？” 他道，忽覺得後背一涼，又回頭瞥了一眼璃有玉，發現他正在與别人交談，才放寬心轉頭接着和琉無說，“我怎麼看他覺得奇奇怪怪呢，公子，要不要我傳鴿給城内，探一探他的底細？”

“不必這麼麻煩，他要是有動作，昨夜就是最好的時機，并且令牌不假。”他想了想，旋即補充，“不過，提防着總是對的。”

外頭忽然傳來馬車夫嗓音渾厚：“公子們。時辰到了，我們該啟程了。”

琉無：“走吧。”

他轉身走入房中，順手提起行囊，正欲邁步離去，卻聽得一聲輕響，黑玉牌自行囊口滑落，墜落在地，泛起玉光。

琉無立住，直直盯着玉佩。他手指一動，玄力萦繞指尖，将玉佩托起，玉佩透出靈輝。人玄力掃過，未察覺任何咒附痕迹。

靜默須臾，他收回玄力，伸手拾起玉佩，拇指摩挲着上面的暗紋，将其挂回腰間，衣袍翻動，玉佩半掩于側。

出了客棧，晨光微薄，院中馬車備妥，隻待他一人。

“讓各位久等了。”

琉無語氣平穩，幾分客套。

“一刻鐘都未到，談什麼等，琉公子言重了。”璃有玉拱手，笑對琉無。

“油嘴滑舌，我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陳佐冷哼。

四人入了車廂，馬車駛離客棧，辘辘車輪碾過石路。

車内氛圍微妙，四人各自端坐。琉無閉目，章愈走沉思，璃有玉含笑，陳佐則皺眉，目光時不時不屑瞥向璃有玉。

璃有玉不以為意，視線掠過車内衆人，輕笑，率先開口：“此次來途匆匆，還未曾好好認識各位友官......”

他眸光落在章愈走身上，“這位先生氣度不凡，想必便是章官吧？在下貿然相逢，未曾備薄禮，恐讓先輩見笑。”

章愈走回過神來，輕咳一聲，正欲寒暄幾句，“哪裡來的話，相逢既是友，也請..........” 卻一頓，發現還未探得對方名字。

“失敬，未報家門，在下家姓璃，綴字有玉。”

章愈走在嘴裡咂巴一遍，“有玉……”他摩挲下巴，“好名字，卓雅高潔，溫潤如玉。那此程便也請璃官多多擔待了。”

陳佐在旁聞言，不屑冷哼，“怎麼多了個人，氣氛都怪起來了。”

琉無眼睑睜開，此刻竟也淡淡接話：“有你在，三個人的氣氛也不見得好到哪去。”

陳佐：“……？”

璃有玉聽言，側頭看向陳佐，嘴角依舊挂着弧度，“那這位就是陳官吧？失敬失敬，久聞大名。”他笑，“‘十九穩中狀元官，二八仍作三甲郎’，這句話，說的便是陳官您吧？”

陳佐眉頭狠一擰：“？”

他冷笑了，“你一個新上的官，再怎麼說我也算是你前輩，你這話什麼意思？”

璃有玉春風拂面，“前輩自然是勤勤懇懇，辛勤耕耘，在朝堂之上定是才華橫溢，一表人才吧？在下敬佩得很。”

“你……”

“隻是……”璃有玉裝思索後假笑，“我倒是好奇，前輩科舉成名多年，卻依舊保持這樣的毅力，是着實讓人敬佩呐。”

陳佐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好。好。好。那我倒是好奇，新官新官，你這新官是如何當上的？”

琉無閉目養神，未插話，章愈走有些不忍，但也沒開口。

璃有玉語調溫潤：“前輩問得好。在下才疏學淺，若要說功績，倒也沒什麼驚天動地之舉。”

他擡手理理衣袖，“不過，帝下新修的溫池館，還有南宮的花圍圃，都是在下的小小手筆。”

“帝下喜歡它們，便給了在下一些職位便利。”

馬車内陷入一瞬間寂靜。

陳佐譏諷出聲：“哼，我還以為什麼呢。原來是用金銀買下來的職位啊？還以為是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呢。”

璃有玉也不惱，“金銀皆是通行貨币，能換糧，能築城，能養兵，亦能穩國。”他側首，撐起下巴，“在下不過是讓它們各得其所，發揮其該有的作用罷了。”

“至于用得好，還是用不好……這可就看個人的本事了。陳狀元，您說是不是？”

陳佐語塞，翻了個白眼。

琉無：“各位，此次路途未知風險，四散開的時候也要盡量保持聯絡。” 他從行囊中拿出三個玉石，道：“此石為通字石，隻要不是千萬裡，想說的話都可以從裡面浮現出來。”

章愈走陳佐接過。

章愈走：“琉國師，果然事無巨細，周到得很。”

琉無點點頭，“我把此石給你們，以便分開的時候傳遞重要消息。” 又對璃有玉道，“璃官來路匆匆，此石珍貴，并未來得及準備，這次行動我們同行一組，這樣可行？”

璃有玉依舊笑笑，“在下沒有異議。”

“籲————” 車夫猛地收缰，馬匹長嘶一聲，車身一震，緩緩停下。外頭驟雨瓢潑般砸下，馬匹打了個響鼻。

“公子們，禦洲城到了，外面雨大，老夫先給各位尋一個落腳的地方。”

陳佐無所謂的伸了個懶腰，發出長歎，“哎喲，總算是到了，我屁股都坐酸了。”

璃有玉擡手，撐起車簾一角，目光向外撇。

瓢潑大雨冰錐般砸下，四周被灰霾霧氣充斥。

這兒雲不高，全都簇堆一團在上空。一提車簾，陰氣立刻向所有人逼來，外面店鋪鮮少敞門，全都閉的嚴絲合縫。

本該熱鬧的大街在陰雨加持下化成了一座鬼城。

璃有玉：“這禦洲果是像最近的傳聞一樣，陰雨連綿，能跑的都跑了。”

琉無輕輕摩挲掌心玉石，“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找到開着門的客宿了。”

話音剛落，車夫劉老在外歎了口氣，聲音透過風雨傳來。“公子們，這裡一大條長街都沒有人開門，今日客棧怕是難找了。”

琉無思索片刻，沉聲，“劉老，您再仔細找找，現在才過午時，天色未暗，不必急于一刻。”

車夫領命，驅車緩緩向前。

不知過了多久，車夫忽然一拉缰繩，馬匹長嘶，濺起一地泥水。

“公子，我們運氣太好了，這裡還有一家客棧沒有閉館。”

雨幕中，一座客棧隐匿于街巷盡頭。安靜得不像活物。

車夫翻身下馬，将馬匹拴住，順手拍了拍馬背安撫。午時，天光被徹底吞沒，道路模糊不清，遠處輪廓隐匿在雨霧之中。

馬車被定在道口，衆人緘默，彼此對視了一眼。

客棧門前的兩盞紅燈籠随着劣風飄刮，雨水拍打着稀薄油紙，燈芯忽明忽滅。

燈芯實在是難像是照明的燭光，更像是誘導、勾人魂魄的魑魅魍魉。

“嘶.....”章愈走看着那燈籠，莫名打了個寒顫。

他吸了口氣，“這地方看着……怎麼這麼滲人？”

琉無：“進去吧。”

他率先邁步，衆人随之跟上。

踏入客棧瞬間，陰風驟止，仿佛門檻劃分兩個世界。

外面風雨交加，屋内死寂濕涼，隻餘三根蠟燭立在帳台上，幽幽燃，映得周圍影影綽綽，屋梁雕飾在光線下變形。

“劉老，把行囊放下您就去歇息吧，趕了這麼多天的路，也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