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朝後,劉據去了未央宮,與漢武帝相談許久,出來時眼角微紅,看上去卻是比來時更加輕松。
出了未央宮後他又去了椒房殿。
劉據突然前來且一進殿就屏退左右,行事怪哉,衛皇後見他這副舉動便知是有正事,沒有多問便立即吩咐:“錦秋留下,你們都退下。”
若不是怕非議,錦秋都是不該留下的,但劉據知道錦秋是母後身邊可信之人,便也直言。
“母後可是查到厲王落馬與我有關?”
他一開口便使得衛皇後一驚。
驚得站起身的衛皇後緩緩坐下,心中微沉,“你從何得知。”
“昨日舅舅去了趟博望苑。”
“衛青?”
“是,舅舅說了厲王落馬一事,更是說了好些寬慰的話。”劉據想到衛青那不善言辭的模樣,笑了,“當然,那番寬慰的話是照搬的父皇說的。”
“這話倒叫我好生糊塗了,母後知你不會幹出這等下作之事,想必你舅舅也是這般認為,可這寬慰之詞又與你父皇何幹?”
劉據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道:“母後,您是否近來心中不安。”
衛皇後虎着臉,“渾說些什麼?”
劉據微微一笑,也不拆穿母後的口是心非,“不說母後,兒子内心也多有不安,近幾年三個弟弟各自封王,也頗為讨得父皇寵愛,兒子知道,自己不似父皇那般果決,反而性子較為溫吞。因此,兒子心中不安,兒子希望能守得這太子之位,若沒了這位子,阿姐怎麼辦,母後怎麼辦?兒子不想母後如同陳皇後一般。”
衛子夫心中一顫,鼻尖更是泛酸,她的兒子,原來内心與她一般,早早的就看到了那條失敗後的路。
“據兒……”
“可是母後,父皇知曉了咱們的不安,更是特地叫了舅舅勸慰。父皇說我朝仍有多事不足,匈奴外朝不斷來犯,父皇必須得要變更制度也必須要征伐出戰,他在為兒子打下一個安逸的江山。父皇征戰改革卻希望兒子守好這天下,秦朝當年何等壯麗,可再壯麗的江山也不能一直征戰,需得文武并治。因此父皇雖覺得兒子不像他,卻并不覺得兒子有何不妥。舅舅說,父皇希望我朝能以文治國,且能做到的人中沒有人能比太子更強。”
“母後,您可知兒子心裡作何感想,昨日舅舅與我說了之後兒子像個不懂事的孩童似的。方才下了朝兒子更是去未央宮見了父皇,父皇果真如舅舅轉述那般,他沒有不在意咱們。”
衛皇後早已淚流滿面,這麼久,她一直将苦悶不安藏于心中,本以為陛下嫌棄她年老色衰,嫌棄據兒過于溫吞,她以為她們母子之位岌岌可危,沒想到在陛下心中,她們母子二人仍舊占據着如此重的地位。
衛皇後情緒外露,不甚在意地用袖子随意擦了擦眼淚,說道:“我兒放心,母後知曉了。”
劉據明白他母後的心情,就像他初初聽聞衛青舅舅那番話時一般,他向衛皇後行禮告退。
外頭見着劉據走了的錦如端着盤桂花糯糕歡快地進了主殿,卻看到衛皇後癡癡坐在貴妃椅上,錦秋站在一旁目露擔憂。
錦如哐啷一聲放下糕點,着急問道:“娘娘您沒事吧?”
衛皇後依舊沒反應卻眼眶紅透,錦如又問錦秋,錦秋搖搖頭示意她沒事。
錦秋面色凝重,娘娘又神思不屬,怎的會沒事呢!
“錦如,伺候本宮除簪。”
“娘娘!”錦秋錦如臉色大變。
衛子夫心意已決,先一步回了内室,錦如狠狠跺了跺腳,隻得跟上前去。
再出來時衛皇後一身素靜常服,頭上無半點首飾,錦秋上前攙扶,低聲喚了聲娘娘。
她不懂,即便是娘娘心有不安那也确實是陛下不常來的緣故,何況現如今陛下還寬慰了太子殿下和娘娘,說明了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娘娘又何必要除簪素服請罪。
“陛下,皇後娘娘在外跪着,瞧着有些憔悴。”姚内侍小心翼翼禀道。
漢武帝眼神朝門外看了眼,哦了一聲問道:“喚皇後進來。”
姚内侍小心地回禀了衛皇後,衛皇後如何在未央宮内請罪剖析自己的内心暫且不提,對于劉據來說,今日便是雙喜臨門的一天。
先是與父皇增進了一番感情,回府後便迎來了淑娘有孕這一消息,喜得他渾不知今日是何日。
“淑娘,淑娘可還好?”
劉據急匆匆奔向内室,此時婢子嬷嬷都圍着史氏,臉上洋溢着喜悅,這般氣氛提醒着他這不是假象,不是他的臆想,他要當父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