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侍衛張了張嘴,眼神一暗,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讓殿下為難,不在他的職責以内。
喜陽松開手,并玉維持着那個姿勢,半天,才像是想到了反駁的話,“這位菁國太子也是谛聽,殿下所求,若沒有其他谛聽的幫助,恐難以成……”
“誰說沒有?”
不知道是不是并玉的錯覺,喜陽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嘴角似乎含着神秘的笑意。
她拈起花生,優雅地放進齒間,輕輕用力,粉身碎骨。
“這拂荒城中,就有一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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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璃沒有繞進小巷,她發現了,對于目前來說,最安全的反倒是人最多的地方。
那些追趕她的士兵到目前為止沒有叫喊過,所有人的行動都在沉默中進行,這讓房璃十分費解,很快開始思考。
所有的舉措都是有意義的。
拂荒城鎖住了一個秘密,狴犴宮不想打草驚蛇,所以才派遣徐名晟提前一個月來刺探。
宮主的親信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還大張旗鼓地借查兇犯的名義封城搜尋,雖然找兇犯也是目的之一。唯一的可能,就是徐名晟那邊突破了什麼信息。
得先聯系上徐名晟。
她卡在視線死角裡打開無量簡,消息還沒發呢,卻看見徐名晟不知道多久之前給她發的:
書塔前,榕樹下。
情況緊急,房璃懶得猜謎,迅速消耗一張靈符給徐名晟去了求救信息。
無量簡發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半天等不來回應,房璃猜測他已經和同光宗的弟子們一塊進入了書塔,遂一咬牙,轉身向塔下跑去!
高台之上,雲一漠然望着這一幕狸貓捉老鼠。
陽光緩緩偏移,在鑿刻般的五官上投下陰翳,她始終一動不動。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這次和上次不同,書塔閉塔期間周圍有修士把守,最少都是辟谷期以上。不待房璃靠近,這些人已然察覺到異常,瞬息靈動,幾枚長劍豁然騰空,兵器铿锵,化作天羅地網,席卷空氣朝着房璃直刺而來!
直接對抗是不行的。
這幾個修士,她一個都打不過,房璃沒有猶豫,借着人海掩護四處竄逃,那些靈劍刺到一半急拐彎,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她想以人肉為盾!
不聲不響地殺死一個人,可行;兩個人,也可行;抑或一個團夥,勉強可行。
但這麼多人,意義就不一樣了。
房璃拿準了他們不敢背這樣大的人命官司,拼了命往人多的地方擠,不停變換着位置,這就導緻靈劍戳下去之前,還得考慮會誤傷幾個人。
原本腹部的剪刀傷還未愈,方才一通逃跑,扯的傷口絲絲作疼。再這樣耽誤下去可不行,房璃心想,縛靈咒每日發作的時間有限,一旦所有人恢複,這些官兵和修士,随時可以以正當理由捉住她。
“拜我為師,我就幫你。”
恰在這時,藍玉中傳出來不合時宜的一道聲音,在識海中幽幽響起。
房璃沒吱聲。
藍玉中的元神卻蓦地大喊:“死人!别以為你教我畫幾張符就能當我的老師,我這輩子隻有一個師父,就是宗主!更何況,想當初我在東宮,當我老師的可都是……”
一根靈劍瞅準時機朝着天靈感劈下,房璃翻身一躲,元神立刻改口:
“師父!”
能屈能伸。
乞丐冷笑:“還有拜師禮先欠着。徒兒,你且看好!”
腰間一麻,儲物袋震動不止,下一秒,那枚在巡按監上發光發熱的破金铎倏地從袋口中飛出,不過一息,它已經騰臨高空。
蒼穹之中銅山一樣的烏雲不知何時散開,清光灑落,破金铎宛若置身蜃境散發出熠熠光輝。所有人被這幕震懾了數息,雲一仰頭望去,眸中含着點點冷星般的笑意。
房璃下意識推了推叆叇,鏡片上,隐約倒映出一抹紫黑之氣圍繞在破金铎周身。
下一秒黑氣膨脹,眨眼間擴大數倍,破金铎鈴舌震顫,隻聽轟的一響——
聲如洪鐘,四海阒寂。
越是強大的魔氣,破金铎發出的聲音便越激烈。
那聲音簡直就像地震,房璃還沒反應過來,刹那間,凝固的人海動了。
仿若如夢初醒,陳師兄眨了眨有些酸楚的眼,猛地擡頭望向高空中震顫不斷的破金铎,茫茫人海齊齊做着一模一樣的動作。乞丐俯視着,冷笑一聲,調用魔氣狠撞上去,破金铎的聲音頓時加大了一倍!
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一道鈴音。
刹那間靈光乍現,房璃頭皮一麻,忽然明白了一切!
但她來不及細想,乞丐,不對,師父為她創造出的良機——經壇提前結束,破金铎意外升空,此時此刻,不管是士兵還是守衛的修士心神被分散到極點。房璃毫不猶豫,借着緩緩蠕動的人群,身影幾乎化作一道青光,迅速刺向經壇背面那棵巨大的榕樹!
榕樹約莫五六人抱,樹幹猶如幾條粗壯的經脈纏繞,綠蓋如雲。徐名晟特意指點這個地方必定有其用意,具體是什麼不清楚,她飛快繞了一圈,什麼也沒有看到。
這可真是拿命在賭。
是繼續找,還是現在就逃?
房璃沒有在選擇上浪費時間,很快,她便眼尖看見了一張顔色幾乎融于樹幹的紙符。
上面的圖案眼熟得很。
房璃猝然擡起唇角。
在現在這種危機四伏的場面,她的笑容燦爛的有些刺目。
房璃伸手,“歘”地撕下符紙,熟悉的感覺襲來,下一秒,樹葉的陰影退潮般匿去,剝出一個完整的人形——
好久不見。
如果不是場合不行,房璃簡直想大笑。
修士訓練有素,就近的幾位迅速圍裹上來,沒等他們看清楚動作,“咔哒”幾聲,持劍的手臂瞬間脫臼!
在修士們驚恐的注視下,“他”拾起地上掉落的劍,緩緩直起身。
這是一隻無臉人傀。
沒有五官,沒有表情,光滑的面部看不出任何細節,房璃從人傀身後探頭,指着書塔道:“徐餅,送我去那!”
誰摘掉人傀符,誰就是人傀的主人。
沒有廢話,命令下達的瞬間,人傀身形閃動,以令人望塵莫及的速度眨眼間背着房璃來到了書塔底下。
門前守衛的修士如臨大敵,金丹期的劍法疾風迎面而上。
人傀不躲。
劍尖即将刺穿頭顱的那一刻,修士動作凝固,劍法也随之消失,他不敢置信地盯向自己的胸口。
那裡隻有一張平平無奇的黃符。
“定法咒。”
乞丐重新縮回藍玉,見狀感慨,“此咒能夠短暫封印修士的靈脈氣息,我昨天也隻是教了你皮毛,竟然學的這麼快,真是……”
剩下半句他沒說。
沒說也夠了。
房璃從人傀背上跳下,踹開修士,伸手去推門,那扇門竟然紋絲不動。
她還沒做出反應,一隻手從身後伸出,輕輕伏在門闆上。
“你來的太遲了,無量簡的消息沒看到?”
沉沉的嗓音撩過耳廓,房璃不用回頭都知道那是誰,“這是什麼新型的考驗嗎?”
她才不會交代自己把無量簡扔地下城了。
“這是我新做的人傀,”徐名晟自顧自,“書塔關閉期間,想進塔唯有靠城主精血煉制的血引珠為媒。”
這樣說,就是搞到血引珠了。
房璃後退一步,示意他自行發揮。
四面楚歌,徐名晟卻不急着動,保持着那個姿勢,“作為代價,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房璃:“好。”
“我都沒說是什麼。”
“随便什麼都行!”房璃有點煩躁了,瞥向那些正在重整旗鼓趕來的道士。
“這是我給你的機會,”徐名晟強調,語氣森然,“要是你膽敢再做金蟾鎮做過的事,我……”
沒給他說完廢話的機會。
房璃抓住人傀嵌有血引珠的手,朝着門闆大力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