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抓着房璃說些什麼,就見她一個箭步沖上去。此時徐名晟的靈力已經在陣法角落撬開了一個小口,她借着慣性矮身滑入,飛快站了起來,琉璃鏡反射着陣法的光芒,俯視着這片巨大的沙盤。
小郭看着這一幕,口中隻剩喃喃:“瘋了,都瘋了……”
房璃閉目,識海之力徐徐回轉,泛出磅礴的波濤。
與此同時藍玉中,元神周身散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熾芒,整個元神變作了一塊烙鐵,逼的乞丐原地跳起連連後退,才不至于被那識海之力灼燒。
“你不是說你沒那麼蠢嗎?”
乞丐一邊跳着一邊譏諷,“現在這又是要幹什麼?”
房璃沒說話,仿佛沒聽到。
她的精神正在經曆一次前所未有的海嘯。
在沒人注意到的角落,銀蟬振翅飛出,趴到了房璃的肩頭啧啧:“又不是自身難保的泥菩薩了?”
頭好痛。
像有裂縫從耳後一寸寸頓開,幾乎将她的腦袋剖成兩半,一半控制着母蝶,另一半覆蓋到沙盤的陣法上,源源不斷的識海力注入,宛如泥牛入海,杯水車薪。
“沒有用的,”乞丐開口,“再聰慧過人,你的力量也太弱小,要救一座城的人,根本是癡心妄想。”
房璃沒有正面回答,自言自語般道:
“我在菁國的時候,想要出去看看,有人對我說,這是癡心妄想。”
識海之力毫不留情地加碼,在陣法上呈指數級增長,解咒的咒紋落下了第一筆。乞丐臉色微變,“你瘋了!萬一燒幹識海,你還想不想修行了?”
此時此刻,拂荒城的上空。
人們仰頭望着那層憑空出現的光陣,最中央有一個形狀古怪的符紋,在光膜上若隐若現。
“那是什麼?”
人們議論紛紛,有些道:“估計是在測試什麼陣法。”“這陣好生奇異,會不會是專門用來抵禦邪魔的?”“城主為了城中百姓,真是煞費苦心!”
房璃的眼角開始流血,迅速的蔓延到下巴,飛快滴落。
“後來我去了狴犴宮,想要取得自由,那個人對我說,我是在癡心妄想。”
客棧内院,金未然練劍至一半,大汗淋漓地收起動作,凝目望着天空中的異象;
破廟外,外出歸來的明玉頓了一下,回身擡頭;
城郊小山,喜陽坐在樹枝上,視線落在蒼穹不遠的符紋,一動未動;
狴犴宮押送囚犯的車馬隊中,普陳戴着罪枷,似有所感地擡起頭。
他的眼睛倒映着整塊蔚藍天空,眸色深處象征着禁锢的金字,正在化成顆粒,從眼角溢出。
長風卷過大地,掀起帶着腥味的土鱗。
歡聲中,煙火處。
無數雙眼睛深處,金色的文字飄搖淡去,人們照舊碌碌,隻是在某個晃神的瞬間,會下意識捂住半邊臉,面露短暫的惑色。
下雨了。
淅淅瀝瀝粉紅色的雨滴,将視野染成了一枚空蕩蕩的器官。
高速運轉的識海将神經撐的不堪其負,房璃的眼頭,嘴角,鼻梁下,血流汩汩,源源不斷地滴淌在轟鳴的陣法角落,再被稀釋轉化,一點一滴,融入整個拂荒城的泥土。
她一味地傾注力量,識海像燃起大火一樣熊熊發燙,劇烈的疼痛快要将她從頭到尾劈成兩半,但房璃的臉上卻不見絲毫痛苦,隻有一如既往,勝券在握的平靜。
“癡心妄想。”
她的聲音低到隻有自己能聽見。
“可如果不試試,怎知道是癡心妄想!”
唰的一下,房璃的手霍然擡起,掌心朝後,徐名晟正在與防護陣法相抗,蓦然感受到一股強勁的脫力,寄存在人傀中的識海裡竟然脫離傀儡,連接向了房璃!
借識海力和借靈力是一個道理,前者比後者更為罕見。
以神識寄人傀本就依賴識海,不想房璃竟然無師自通,借取他的識海力化為己用!
澎湃的力量洶湧,沙盤上方的咒紋愈發清晰,無形之中蕩出陣陣波紋,磨平了城中的縛靈咒紋。
耳鳴眼花中,房璃竭盡全力看向騷動如滾粥的沙盤,在主街道正中,一輛馬車正在飛快地奔向古書塔。
馬車的車轍上,少年牡丹傅粉施朱,面無表情駕駛着馬匹,眸中似有芒亮忽明忽滅。
“夠了!”
徐名晟出聲,幾乎是厲喝,“能夠減弱影響即可,速速出來,這防護陣我控不住了!”
房璃沒有動。
“你還是這個樣子,”銀蟬親昵地趴在房璃的鎖骨,小孩般呢喃,“犧牲自己會讓你收獲快感嗎?”
房璃一步也沒有退。
并不陌生的情緒像是墨塊在心池中化開,琥珀色的瞳眸中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一點點洇染,抽絲剝繭,侵蝕吞沒。
她笑了,齒尖寒涼。
“你這臭蟲說的。”
長指攫住銀蟬,将它捏成碎汁。
“從來都是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