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穿無意義的素衣,帷帽垂下,擋住如削的五官,風從狹小的窗口灌入,将身影吹拂的愈發孤獨。
徐名晟已經站了很久。
一隻螞蟻爬過靴尖,以為這是座沉寂的大山。沒有人能看清山在想什麼,隻是很久痕迹以後,勁長的手指拂過石台,“嗡”的一聲。
億萬繁星從石台湧出,如同洪流,不可阻遏地填滿了整個閣樓。
狹小的建築結構從縫隙裡發出吱吱呀呀的掙紮,仿佛親身感受無數時間轟然消逝,無法承受這樣巨大的量級。
而徐名晟,站在繁星中間,沉默的像一個凡人。
“吾兒。”
繁星構築的深淵裡,響起來自無極之處的聲音。
“為何憂慮?”
“兒臣想問。”
徐名晟緩緩行禮,聲音沒有起伏,“天道之下,存不存在全知?”
“天道即為全知,”真武大帝坐在蓮座上,手肘撐在荷葉上,支着下颌,流動的靈光映着祂如畫一樣的面孔,冷漠地看向面前的繁星幻影,“秘密是世界的骨架,摸到的越多,代價越大。吾兒,你莫要着相。”
“兒臣丢了一樣東西,想将它找回,”徐名晟的嗓音澀了一分,“卻發現自己從未擁有。”
真武大帝的神情難得一滞:“……道心?”
“不是。”徐名晟不帶感情。
“……”
“此物并不重要,”他想了想,“若和道心相比,不重要。”
“和天下人相比呢。”
“不重要。”
“和三界相比呢。”
“不重要。”
真武大帝:“……”
祂心平氣和:“那于你而言,便沒有重要的了。”
徐名晟機械式的回道:“可我想要。”
“……”
也有數十年了。
大帝有過許多“孩子”,卻是第一次切身體會到,祂這麼不了解自己的“孩子”。
尤其眼前這個,目前尚且年幼。
“你命中有一劫,此劫為殺,吾告誡過你,要破此劫,需尋得命格相抵之人,并,百年内不得走出狴犴宮。”
“可你,不過三十年,”大帝撐着臉,漠然啟唇,“就破了這個戒。”
“……”
徐名晟垂睫:“兒臣不孝。”
沉默幾許過後,大帝道:“罷了。”
“你的劫數在西北之地的妖市,找到她,”祂的聲音越飄越遠,“殺了她。”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大帝頓了頓,“有空的話,也可常常聯系,不必有事才叩問。”
“……”
繁星漸漸散去,徐名晟站在原地,良久開口。
“不必了,母後,”帷帽下的人笑了笑,不見笑意,隻餘冷淡,音色慢慢變化,“若真想見我,又何必讓我用這副嗓音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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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燕一隻手持扇,另一隻手默然接過畫紙,打量着紙上稚子塗鴉般的簡筆畫,猶如幾根火柴搭架,五官就用墨點匆匆代替,嘴角一抽。
“太醜了。”
他面無表情地遞還回去,“這樣根本找不到人。”
房璃“哎呀”一聲,愁眉苦臉:“畫技不精,那大人還有沒有别的辦法?”
“……”
廖燕勾了勾唇角。
太史慈明在同光宗時,從來都是閑散仙人之姿,親和随性,給人的感覺就是飄飄然欲乘風歸去。
雖不至于不苟言笑,但廖燕現在的笑,房璃從未在太史慈明的臉上見到過。
他的笑猶如貓撓石闆,令人頭發悚立,骨軟筋酥。
“有,自然是有,”廖燕一邊笑一邊搖蒲扇,“廊橋下,你們都看到了,闖進妖市的凡人修士,無不是被抽骨扒皮,放血風幹,就是不知道,你們要找的那個人,可還存活于世?”
何其傲慢。
普陳忍的一根青筋在額頭綻起,房璃卻“嗯”了一聲,道:“廖大人,我們要找的這個人,對我們來說很重要,但我等此行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找人,而是與妖市合作。”
“我知道你們憎惡人神兩族,這一點上,我們和你們是一樣的。”
“此人于我們而言,重要,也沒那麼重要,若能找到自然最好;找不到,也不耽誤我與妖市的合作。”
三言兩語,凝固的氛圍逐漸解凍,廖燕終于放下了手中的蒲扇,開始正眼打量面前這個平平無奇的女子。
“好。”
他擡了擡眉,“進入妖市的修士并非全部都處以極刑,還有一些出于特殊情況,會被關押在蜀閣的頂樓。”
“就這種肖像水平,這輩子也别想找到人。”廖燕嫌棄地丢了一眼,“我帶你們去蜀閣,如果那裡還沒有,就是真的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