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宮牆,靈曦倏然停步。她從袖中取出素白手帕,一根一根擦拭着手指,連指縫都不放過。帕子飄落草叢時,驚起幾隻流螢,在夜色中劃出幾道轉瞬即逝的光痕。
——
靈曦自黑暗中蘇醒已有三百年。三百年來,她踏遍每一寸土地,隻為尋找魔胎的蹤迹。
那日荒淵寂靜,她醒來時,四周再無初魔的氣息,連魔器的波動也消散殆盡。淚水模糊視線,她如孤鳥般在荒淵奔走,最終尋到被封印的谛冕。他告訴她,初魔與夷月族立下契約,留下魔胎,待萬年後以新的軀體歸來。
可魔胎何時降生?她無從知曉。數百年間,她在夷月族徘徊,每當新生兒降臨,便悄然前去查探,卻始終未見魔胎蹤影。神戟遺澤那一擊,斬斷她與魔器的聯系,身軀亦随之瀕臨潰散。唯有最純粹的惡念與怨憎,才能勉強維系這具殘破的軀殼。
于是她離開夷月族,輾轉于屍骸遍野的戰場。死亡的氣息令她作嘔,絕望與痛苦如影随形,可她别無選擇。後來她發現,怨念最濃之處,竟是深宮高牆。她變換身份,潛入宮闱,以怨氣修補身軀,而後年複一年,回到夷月族繼續等待。
每當身軀瀕臨潰散,識海中的神光便如星辰閃爍,無聲昭示:若舍棄這具軀殼,神力自會凝成神髓,為她重塑新生。
可她不願。那力量令她生厭,更覺不配。若非神力殘留,萬年前她便該随初魔一同消散,何至如今這般苟延殘喘。靈曦固執地守着魔女的身份,縱然痛徹心扉。
諸神帶走了初魔,留她獨嘗萬年孤寂,她卻無法真正怨恨。矛盾撕扯着她:厭棄這身軀,又竭力修補;期盼魔胎現世,又恐懼隻是謊言。每日在生死邊緣徘徊,既想解脫,又懼終結。
靈曦的存在,猶如一場永無止境的煎熬。她非神非魔,亦非凡人,隻是遊蕩在黑暗中的孤影,追尋着那個可能永不歸來的身影。
心底殘存的一線希望,總被矛盾撕得粉碎。她掙紮求生,不為己身,隻為那渺茫的可能——初魔歸來的未來。可每當汲取惡念時,翻湧的自我厭棄便如潮水襲來。明知正被黑暗侵蝕,卻無法抽身。
希望與絕望在她體内糾纏,善念與惡念彼此撕扯。她在矛盾中沉浮,在痛苦中輾轉,在思念與自厭間徘徊。唯願這一切早日終結——無論以何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