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燼坐在靈曦的榻前,手腕上的紗布浸透着血迹,觸目驚心。他緊緊攥着靈曦的手,将那冰冷如霜的指尖貼在自己的臉頰上,試圖用體溫去溫暖她,但似乎徒勞無功。她那薄如蟬翼的肌膚下,妖紋若隐若現,生命之火似乎在漸漸熄滅。
澹台燼自幼未曾感受過父愛母愛,生于黑暗,長于孤寂,從未知曉何為光明,何為溫暖,何為無私的關懷。是靈曦給了他家的感覺。她的溫暖如同春日裡的一縷陽光,照亮了他心中的陰霾。可如今,這份溫暖似乎要離他而去。
她的身子為何還是不見起色?”澹台燼的聲音低沉而沙啞,眸中閃爍着焦灼與痛楚。他緊握着靈曦的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取刀來!”他突然怒吼道,語氣中充滿了決絕。
一旁的太醫聞言,頓時魂飛魄散,跪倒在地,顫聲道:“陛下,萬萬不可啊!您剛取了血,身子還未痊愈,若再取血,恐怕……”
“住嘴!”澹台燼猛地打斷太醫的話,雙眼如炬,怒視着太醫,“那她為何不見好轉?為何!”
太醫咬緊牙關,顫抖着聲音說道:“陛下,公主的身體已傷及根基,全靠陛下的血勉強維系。可自從陛下去迦關後,公主的身體就……就急轉直下。如今公主心脈受損,怕是……怕是回天乏術了。”
“回天乏術?”澹台燼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瘋狂,“不!孤不信!孤的血明明對她最有效,隻要服下便會慢慢恢複!定是你們這些庸醫不曾盡心!”
太醫們磕頭如搗蒜,顫聲道:“陛下,陛下之前也曾抓來魔族查問,可對公主的病情實在束手無策。即便魔族也從未見過公主這般情況,無奈之下才用那藥方為公主調養生息,勉強維系一線生機。公主本就不是凡人,微臣實在不知該如何醫治啊!”
他猛地站起身,指着太醫們厲聲斥責,仿佛要将他們生吞活剝一般:“治不了?那就去尋巫醫、找術士、求妖族、叩仙門!孤不管你們用何法子,治不好公主,孤讓你們陪葬!”
太醫們磕頭如搗蒜,渾身顫抖不已。
這時,一向膽小的玉奴鼓起勇氣,拽住了澹台燼的衣袖。她眼睛紅腫,聲音怯怯地問道:“陛下,公主……會死嗎?”
澹台燼忽而怔住。他立于原地,雙手緊握成拳,指節發白,身子微微發抖。良久,他牽動嘴角,第一次未對她發怒,而是給了玉奴一個慘淡的笑容,低聲寬慰道:“不會的,孤會治好她。她還要見證孤的婚禮。”
——
她徜徉在一片濃稠的灰色之中,這裡沒有時間,沒有光,也沒有黑暗。她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為何會在這裡。她似乎在等一個人,卻記不清等的是誰。在這漫長的等待中,她發現遠處有一個黑色的人影,始終默默注視着她。她看不清他的樣子,每當她試圖靠近,他便消失不見;當她退後一步,他又重新出現。
“你是誰?”她輕聲問道,聲音在虛無中回蕩,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你是我等的人嗎?”她再次開口,語氣中帶着一絲期待與迷茫。然而,那人影依舊靜靜地站在那裡,沉默如初。
在這無盡的等待中,他始終默默伫立。
她感到無聊,便開始與他聊天。她向他講述天空的遼闊、海洋的深邃、雪山的巍峨,盡管她并不清楚這些景象為何會出現在她的記憶裡。而她講述最多的,是一座黑色的宮殿——那裡有巍峨的石柱支撐,岩漿在縫隙間緩緩流淌,祭壇莊嚴而冷漠。然而,當她試圖追憶更多細節時,記憶卻如晨霧般消散,隻留下一座宮殿的輪廓,和……還有什麼?她努力回想,卻怎麼也記不清了。
——
玉奴小心翼翼地用浸濕的手帕輕拂過靈曦的手腕,企圖抹去那仿佛刻印在她肌膚之下的妖異紋路,它們倔強地顯現,仿佛是某種既定命運的無聲宣言。她邊擦拭邊細語:“公主,今天我真的很努力修煉了呢。我能讓禦花園的花朵同時綻放,等你醒來,我一定要變給你看。我還學會了制作花蜜,這樣你喝藥時就不會覺得那麼苦澀了。公主,你再教我一些新的口訣吧,那些我都已經熟記于心了……”滾落,滴在靈曦那毫無生氣的手背上。
玉奴急忙用帕子拭去淚水,聲音中帶着哭腔,滿是自責:“都是玉奴沒用,不該讓你獨自面對那些危險……玉奴沒有保護好你,讓公主受傷了……”情緒終于崩潰,她俯身在靈曦的手臂旁,低聲抽泣,“公主,請不要抛下玉奴,玉奴一定會乖乖聽話的……公主,玉奴真的好害怕……”然而,靈曦依舊靜靜地躺着,對她的呼喚毫無回應。
就在這時,外頭驟然響起一陣紛亂的腳步聲,伴随着驚恐的尖叫和兵器相交的铿锵之音。玉奴驚恐地擡起頭,隻見一名月影衛滿身傷痕地闖入,急切地喊道:“快!快帶公主離開這裡!”話音未落,他便與尾随而至的妖兵陷入了殊死激戰。
——澹台明朗,那個對澹台燼恨之入骨的瘋子,已率妖兵傀儡攻破了宮城的防線!
原來,澹台明朗在南境布下重重陷阱,故意散播煉制妖兵的虛假消息,誘騙澹台燼遠離景京。而他真正的目标,卻是景王宮,是澹台燼最為珍視的一切。澹台明朗對澹台燼的恨意如同烈火焚心,他堅信是澹台燼剝奪了他的一切,将他推向這非人非鬼的境地。他發誓要摧毀澹台燼的一切,哪怕賠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拖着他共赴那無盡的深淵。
而靈曦,那個屢次援救澹台燼的女子,更是讓澹台明朗怒火中燒。此番攻破宮門,他直撲靈曦寝宮,眼中閃爍着瘋狂的怒火。他誓要将她化為齑粉,讓澹台燼嘗盡失去的痛苦,讓他也嘗嘗自己曾經所受的煎熬。
此刻,守護的月影衛正與妖兵激戰正酣。然而,敵衆我寡,宮中秩序大亂,援軍遲遲未至,防線搖搖欲墜。玉奴心急火燎,連忙扶起昏迷的靈曦,施展法力倉皇逃離。怎奈玉奴靈力微薄,僅帶着靈曦穿越一道宮牆,便已力竭。
玉奴回首望去,妖兵如影随形,腳步聲轟鳴如雷。她擡眼望向前方,隻見一座宮殿已被熊熊烈焰包圍,火光映天,宮人四散奔逃。她心一橫,深知或許唯有烈焰之中方能尋得一線生機——大火肆虐,敵人必不敢輕易涉足。盡管植物天性畏火,她卻強忍恐懼,攙扶着靈曦,毅然決然地沖進了火海。
火焰在身後肆虐,熱浪如潮水般襲來,灼燒着她的肌膚。玉奴緊咬牙關,以自己的身軀為靈曦築起一道微弱的屏障。她蜷縮着,将靈曦緊緊摟在懷中,聲音雖小卻堅定:“公主,玉奴好疼……”然而,她的身體卻如磐石般穩固,守護着靈曦。
她傾盡所有生命力,凝聚成一道薄如蟬翼的結界,将靈曦緊緊包裹。那結界看似柔弱,卻仿佛蘊含着無窮的力量,任憑烈火如何狂舞,也無法穿透分毫。恍惚間,玉奴仿佛憶起往昔,自己也曾如此無畏地守護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