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頌摘的枸杞好,比醫館往常收的還要好上幾分,是以他拿過去,醫館沒怎麼壓價,以三文一兩的價錢全收了去,還跟他講若是還有,大可拿來,他們盡數收了。
價錢正好,宋頌懷裡揣了三百多文,錢袋子鼓鼓的,隻是他心中卻不如想象中開心。
他悄悄擡眼,去打量走在他身邊的漢子的臉色,煩惱地咬了咬唇。
方才他跟那胖夫郎吵架,被氣狠了,難聽的話脫口而出,他自己罵了心裡爽快了,可回頭看見周荃,不知怎的,就有些心虛。
“你是不是還要賣手帕?”周荃問道。
宋頌回過神,又觑了眼周荃的神色,小聲道:“是。”
周荃點點頭,說:“繡坊離碼頭還有段距離,咱們得快點。”
宋頌胡亂點頭,跟着從繡坊出來,兩人一起往碼頭走,避開腳下的泥坑,宋頌猶豫片刻,拉住了周荃的衣袖。
周荃不解回頭。
“你聽到了我罵人了嗎?”宋頌咬了咬唇,問道。
“聽到了。”
說起這個周荃就想笑,宋頌素日裡看起來乖巧,沒成想竟也是個白裡透黑的,罵人那叫一個難聽。
有些詞他都不好意思說,竟被宋頌這麼水靈靈地說出來了,也不怪當時的人群和胖夫郎呆滞了。
他兀自發樂,因夕陽在側,他沒注意宋頌越來越紅的耳後。
“你,你知道我平日裡不是那樣的人吧。”宋頌低着頭,沒敢看周荃的神色,生怕周荃覺得自己是個滿口髒話的潑辣哥兒。
周荃一怔,這才細細看了一眼宋頌,愣了會兒,才笑着說:“那自然不是,你素來和氣,與人相處從不吵嚷,做得一手好飯,繡手帕打絡子的手藝更是一絕,還從不吝啬,若有人問便教。”
周荃撓撓頭,他沒讀過書,腦子裡能想到的誇人的就那麼幾句,想了想,他補充一句:“我知道你平日裡是個很好的人。”
宋頌愣愣地松開手,仰起頭看着周荃,周荃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看見對方眼中似乎有淚花,但再一眨眼,又沒有了。
身旁行人的嘈雜聲讓周荃回神,他慌亂地移開視線,清了清嗓子,盡量鎮定地說:“走吧,不然賣棉花的收攤了。”
宋頌應了一聲,抿起唇角遮掩住笑意,緊了緊背簍的帶子,擡步追上周荃。
太陽快要落山,兩人快步往碼頭走,棉花隻有碼頭才有的賣,其他地方沒有。
這會還在初秋,棉花價錢沒有深冬時漲的厲害,但又因着是從旁的地運送過來的,也不便宜,五十五文一斤。
貴是貴了點,但這是冬日禦寒的東西,别說五十五,就算是一百文,他也得買三斤回去。
“買多少?”說好了價錢,因攤主是個漢子,周荃便幫着問道。
“四斤。”宋頌說出了心中早算好的價錢。
聞言周荃皺了皺眉,“四斤夠嗎?”
“夠的。”宋頌應道。
四斤棉花,他做兩床被子,兩件衣裳,都有點薄,但被子裡塞點蘆葦花,多穿兩件衣裳,冬天也就熬過去了。
雖然賺了錢,可錢太少,隻能精打細算,能省就省。
聽他說完,周荃想了想,開口問道:“山上不比山腳,冷得很,不若被子各加半斤棉花?”
見他開口,攤主也跟着幫腔,“是啊,這冬日冷,可省不得這錢。”
宋頌思索了片刻,覺得有理,而且多加一斤,價錢他也能接受,便點了頭。
“好嘞,一共二百七十五文。”
這買賣做的利索,攤主稱好,将秤杆拿給宋頌二人看,見重量是對的,又讓攤主幫着裝進布袋裡,宋頌才拿出錢袋數錢。
錢袋子團在手裡不好數,宋頌幹脆一個銅闆一個銅闆直接遞出去,他算數不好,數到一百文又倒回去數,數了兩個一百并一個七十五,他收起錢袋,說:“你瞧瞧數。”
“齊的齊的。”看着數的,哪會有錯,攤主笑眯眯的,将銅闆收好,今天最後一單算是做成了。
東西都買齊了,宋頌和周荃回去取香油,走在路上,旁邊經過一個人他都要疑心是不是要揪了他棉花去,時不時回頭看一眼。
周荃與他并肩,見狀笑了,說:“我在旁邊呢,沒哪個不長眼的敢來。”
宋頌一怔,當真打量了一下周荃,也認真地點點頭。
世上人都欺軟怕硬,大當家身形高大威猛,若招惹了,還不曉得會被打成什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