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帶來了一位又一位患者,也帶回了一批又一批醫護人員。可來來去去,卻始終沒有把那位年輕的醫生帶回來。
方叔今天沒空教他中文,正忙着和幾個大廚一塊做便當,又一層層地給沒空去吃飯的醫務人員派發。
整個醫院的人都不敢停下腳,怕慢一步,便無法從死神手裡搶回一條命。
重症科,呆在病房裡的幸村精市,像是這個白色世界裡唯一的靜物。
他病房裡長年未開的電視機,此時反複播報着大型車禍事故的相關新聞。
雨斷斷續續,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他立在窗前,在這樣不缺雨的天氣,卻無意識地給矢車菊澆了一次又一次水。
“花要被淹死了。”
一道清越好聽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幸村精市看向聲源處,是探了個頭進來說話的明栖湶。
他回過神,放下澆花器,用旁邊小鏟子将多餘的水舀出。
他的心不知落在了何處,竟犯了這種低級錯誤。他輕撫了下矢車菊明豔的花瓣,以表抱歉。
不過,他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
對了,明栖呢。
明栖湶很知分寸,人家沒喊她進去,她就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打遊戲。
但在少年來門口邀請她時,她又迅速收起了遊戲機。她一邊進門一邊道,“我待會就出院了,等無水回來,麻煩你跟她說一聲。”
明栖的口吻說不上有多熱情,可語氣就是帶着一種我們挺熟的自然。
然而實際上,他們的的确确是第一天正經地認識,并且才展開交流。
不過明栖湶是他所熟知的生活圈子裡,唯一一個喊醫生‘無水’的人。這大概就像是你很青睐電視上的一位‘國際名人’,可你們之間的距離卻遙不可及。甚至,你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去了解她。
可扭頭,就發現鄰居居然請了‘名人’回家吃飯。
是個人都會很好奇,可又不能一上來就問你們什麼關系,這樣顯得太無禮了。
幸村精市道,“你為什麼也住院了?”
她臉上駭人的紅疹,今天看着消褪了不少。
“小問題,就是碰了貓皮膚過敏。”她随即又無奈道,“原本還要住一晚打一天針,不過今天床位緊張,醫生不給住了,喊我明天再來。”
幸村精市一時不知從哪裡開始吐槽,他道,“需要住院的過敏,看起來也不算小問題。”
明栖湶攤了攤手,“沒關系,反正醫生能治。”
幸村精市:“……”
她是這種不着調的性格嗎?
可既然明天還來打針嗎?為什麼還需要他傳話。
“你是來找我的?”
聞言,明栖湶眼底泛出了幾分惡趣味,上揚的眼角像極了驕矜又冷豔的貓。
她不答反問,“你該不會隻想問我‘為什麼住院’這種沒意義的小問題吧?”
她的眼眸清澈透亮,像是一面會反光的鏡子。
幸村精市不喜歡這種被窺探的感覺,他又把問題抛過去,卻也是變相地奪回主權,“你想讓我問你什麼?”
聰明人之間的交流就是這樣,不把話說明,卻又表了态。
明栖湶意識到打探不到什麼,笑着收回目光,又落向窗台上花開明豔的矢車菊,“你的養花很漂亮。”
一定是個很有耐心,很溫柔的人。
或許,能和某個擅長養仙人掌的家夥聊得來。
幸村精市:“……”
這轉折猝不及防,他一時半會沒分辨出是不是嘲諷。
畢竟,她開場的第一句話,就是說他把花淹死了。
不過,他相信這是真心話,“謝謝。”
明栖湶被少年的禮貌逗笑,可她看了眼腕表,似乎趕時間,“好吧,你現在沒機會問我問題了。”
她沒等幸村精市開口,就說:“我特地來找你,是因為無水找了我幫忙。”
幸村精市愣了愣,沒理清其中的邏輯,“她讓你幫忙,是讓你找我?”
明栖湶點點頭,“她說找不到能讓你放松聊天的人,又覺得我們應該認識,所以讓我來傳個話。由于你要和她翻臉,她現在十分難過,必須要你去哄她。”
幸村精市耳邊轟隆隆,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腦子裡爆炸:“…………”
“我……”
他才沒有要和醫生翻臉。
“她……”
她誤解了他,還很難過,要他去哄……
“你……”
你是不是在亂說?
幸村精市張了三次嘴,愣是沒把堆在唇邊的話說完整。
可明栖湶這姑娘是真的任性,這麼突然地放了個驚雷炸彈,也不給人緩沖的時間,說了一句,“有人來接我,我走了。”……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