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水肯定不是讓明栖湶這麼說。
但明栖湶有自己的理解。她覺得與其不輕不重地說來說去,還不如直指核心。
她一個搞不懂情況的人再怎麼傳話,都沒有他們自己互相坦誠更有效。
她不過是,在幸村能夠知道無水内心想法的基礎上,稍微添了把無傷大雅的火而已。
至于後面發生什麼事,她可就管不上來了。
總之,她履行了約定,完成了任務。
她這邊無事一身輕,另一邊的幸村精市久久無法平靜。
如果說,墨蘭醫生點到為止的一番話給了他坦然與白醫生相處的自信。
那明栖湶寥寥幾言,卻像是把他心底裡壓抑着不允許冒頭的東西,攪了一陣狂風大浪,硬要蠻橫地将它掀出來。
白醫生啊白醫生,你找的這位說客,要給你捅出大麻煩了。
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
雨,直到傍晚五點才徹底停止。
傍晚六點,新聞頻道播報了一則好消息——
“據前線消息,失蹤的6人已全部尋回,皆為重傷,但在醫務工作者的急救下,均已脫離危險轉入各大醫院治療。”
“在本次淞夅山高速公路特大事故中,共造成56人重傷,33人輕傷。幸運的是,本次特大事故無人死亡,但還請相關部門對本次事故引以為戒,提前防患于未然。”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從淩晨6點13分至傍晚5點47分,醫務人員、警務人員、消防人員等在十二小時的搶救中出色完成任務。我代表全體向上述工作人員表達誠摯的感謝。”
沉厚的烏雲被金色的日光對半劈開,雨後的城市在燦燦光華中煥然一新。
幸村精市在看到新聞播報時就去到了醫院門口。
醫護人員從救護車上擡下了一位又一位患者。
但團隊之中始終沒有出現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心底一沉,不受控地想到了糟糕的結果。醫生昨天晚上本就沒怎麼吃東西,隻喝了點飲品墊肚子。而他夜裡又發了高燒,他看了床尾的病曆本,醫生最後一次簽字是淩晨三點半。
她沒怎麼休息,又緊急投入了救治工作。
今日的雨連綿又斷續,醫生會不會也淋了許多雨。
滑坡的山體,陡峭泥濘的山路,還有坍塌隧道。
醫生她……有沒有碰上意外,也受了傷?
他不敢再想,隻仿佛自虐般地睜着眼去救護車上被推下來一位又一位血肉模糊的患者。
他從未親眼見證過這樣血腥又沖擊的畫面,可喉間湧上了幾分不适,他也不敢移開眼。
隻目光緩慢又小心地從醫護人員一一滑到患者身上。
直到最後一位患者被推入醫院,他才如釋重負喘了一大口氣。
可即便最後一輛救護車歸位,他也沒有看到自己的醫生。
他的心再次揪了起來,趁着救護車的司機大叔還在關後門,他立即上前詢問,“白醫生還沒回來嗎?”
白這個姓氏很特别,一聽就不是日本人。
而整個醫院裡,隻有一位臨危受命又極其出色的年輕醫生姓白。
提起這位醫生,司機大叔不由露出欣賞的笑容,又見前來詢問的少年長得好看,便愈加放輕聲音,“她已經跟車回來了,可能不是往醫院大廳的方向走,所以你沒看見。”
白醫生出去忙了整整一天,就算跟車回來,患者也有醫院的醫生交替接管。
幸村精市想了想,道了聲謝後便繞開醫院大樓,往醫生職工宿舍樓的方向走去。
司機大叔看着少年急切的背影,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白無水是跟着第三輛救護車回來的。
但她沒直接下車,而是等患者被送出去後,讓司機大叔把她捎到職工宿舍門口。
司機大叔本來就要去停車場,而這會也沒有外出任務,不過是兜一圈再停車的事。
職工宿舍門口前還有一條綠化帶,車開不過去,白無水提前下車。
見她一臉疲憊,司機大叔叮囑道,“上去收拾完要記得下來吃飯哦。”
白無水點頭以作回應。
日落西沉,金燦的日光又被夕陽染上了濃稠的橘。
東京綜合醫院是全國最高規格的醫院,職工宿舍位于醫院最邊上的位置。
幸村精市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條路。可除了這裡,他不知道要走哪一條路才能見到她。
他心中急切,但又必須克制速度。不能走太快,會受傷。他不能再給醫生添麻煩。
他一邊走,一邊深呼吸着讓自己冷靜一點。
可額頭上,還是在這樣超量的行走中滾下了滴滴汗珠。
他走了許久,直到風吹樹影婆娑,在片片零落的樹葉中,他看到了倚靠在一顆大樹下,沉沉睡着的醫生。
夕陽的光圈籠罩着她,好似在守護她安逸甯靜的睡顔。
……當然,如果忽略掉她身上沾滿的泥土與斑駁血迹,或許這個畫面會更加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