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精市對她的腳步聲很敏銳,她雖未走近,但少年卻知道是她。
他一邊轉身,一邊将手裡的口袋本往兜裡藏。
但某個一大早就心情不好的醫生卻是眼尖的,雖打着糟心電話,還和漂亮的少年打了聲招呼,卻也沒錯過他細微的動作。
她眯着眼走近,“鬼鬼祟祟幹什麼不給我知道的事。”
要是能讓她知道,幸村精市也不至于如此神秘。
“醫生,剛剛在和誰打電話?”
這事一提,白無水的臉色就不好看。但她掃了眼面懷關心的少年,她又覺得何必在乎無關緊要的人。
她哼了一聲,“你不告訴我,我也不跟你說。”
幸村精市被她的孩子氣逗笑。不過他猜測,大概墨蘭醫生又給她下達了繁重的工作任務。
現在還早,白無水想着他沒這麼快吃早餐。
而既然是在散步,那就跟她一塊走走,她道:“跟我去門衛室拿個包裹。”
“什麼東西?”
雖然某人才對他故作神秘,但幸村精市也問的自然。畢竟都喊他一塊去了,總不至于這都不告訴他。
白無水這下也大方,“你的蜜餞。”
幸村精市愣了愣,笑容拂面,“原來醫生早就給我準備了。”
白無水神情微妙,但卻沒有冒領功勞,“不是我,是他們記得。”
蓬山島白氏醫館的那些人記得上回寄了多少蜜餞,所以這次沒等她主動找,掐算着時間補貨。
他們是誰?
醫生她并不生長在中國。可她一口流利的中文,以及一身出色的中醫醫術又是在哪裡長大學來的?
“他們,是醫生的家人嗎?”
家人。在白老頭兩年前逝世後,她就沒有了家人。
白氏醫館最初隻是一個抓藥看病的中醫診所。但在那個年代,一碗草藥,一排銀針便治好疑難雜症的白老頭無疑是西尼亞島的神醫。
經過瘟疫一事後,西尼亞島都對東方醫術敬而生畏。于是在幾大政治長老的委托與扶持下,白氏醫館開始創辦學堂,收養了一批又一批學習中醫的孤兒。
白老頭不留私心地傳授學徒知識,甚至不僅開墾荒土栽種草藥,還投身研究醫學上的奇病惡疾。
一批批成長的孤兒掌握了技能後,一部分在西尼亞島開設的中醫診所中治病救人,一部分則留在了蓬山島,并且還把家安在哪裡。
而伴随着西尼亞島對醫療的進一步推廣和挖掘,中醫又與西醫碰撞,成立了全球最大的運動員療養康複基地——西尼亞國際運動康複醫療中心。
但白老頭幾十年裡夜以繼日地在中醫教育和研學上傾注心血,身體早已積勞成疾。
可運動康複中心的建設又刻不容緩,于是西尼亞島為了讓他專注于此,便将培養了一代代中醫師的學堂從蓬山島獨立了出去。
那一部分學徒無可奈何,雖然不願離開,但也隻能跟着學堂遷出了蓬山島。
至此後,白氏醫館又回歸了看診抓藥。但由于背靠适合栽種草藥的蓬山島,白氏醫館還需要打理偌大的山林,以保證西尼亞島各大中醫診所,以及運動康複中心的藥材供給。
而在白無水在被帶上西尼亞島時,沒了學生和老師互相作對的蓬山島不複當年的熱鬧。留下來的,都是追随了白老頭大半生,又從前線慢慢退休下來的老人。
不過他們的身子骨建朗,還能活上一些年。
而隻要有他們在一日,蓬山島上供奉白老頭的那盞燭火便不會滅。
“不是家人,隻是長輩。”
白無水找了一個貼切的形容,回答他。
幸村精市也不知敏銳地嗅出了什麼,表情慢慢沉了下去。
難怪醫生總是很少提及家人。
一個本該熱烈的年紀活成她這般被工作填滿,很大一部分原因……或許是她已經沒有了值得分享生活與惦記着含噓問暖的家人。
少年雖未開口,但白無水卻知道一些無需言語的傷痛,已經被他收盡了眼底。
不過白無水卻看得很開,她拍了拍少年的肩,還反過來安慰道,“你就不該太聰明。”
對白無水而言,這不過是從一無所有中來,又回到一無所有罷了。
可就算最愛的親人不在,她也不覺得自己被誰欠缺。她有老頭留給她的醫術和遺願。
但這些若和少年解釋,恐怕會惹來他更大的心疼。
她不願意他為了自己并不那般在意的事情難受。
“醫生,如果你哪天想回家鄉看一看,一定要叫上我。”
少年如此道。
白無水愣了愣,想起那夜她心情不佳時,少年随口許下的承諾。此時再提,又有了不一般的份量,但她慣常愛說玩笑話,“行啊,但你的中文水平可不能隻停留在會說菜名上。”
少年汗顔,“我早就進步了。”
白無水撲哧被逗笑,“那當然,你本來就很聰明。”
“……”
幸村精市被她直白的誇贊誇得臉熱。
兩人慢慢走過去,前方卻冒出了一個帶着帽子,懷裡抱着一團衣服的男子。
他面色鬼祟,正在左搖右顧地打量醫院的環境。
白無水眼眸微眯,警惕地拽住幸村精市的手腕。
“醫生?”
白無水往前走了一步,“跟在我後面。”
幸村精市看了眼可疑男子,反拽住白無水想将她往身後拉,“醫生,我走前面。”
白無水沒讓他拉動,無奈又覺得心裡熨帖,“這種時候就不要和我搶了。”
那位男子遠遠看到兩個人,一臉興奮跑過來。
“同學,方便問幾個問題嗎?”
但兩位五官出色的少年卻面帶警惕地盯着他。
尤其是那位穿着一身黑的家夥,她眼裡犀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樣,似要将他紮得渾身穿孔。
他不由調整了一個和藹的表情,看向黑衣少年身後一襲青色病服的優雅少年。
“别怕,叔叔我不是壞蛋。”
可他的眼神還沒和優雅少年對上,就被黑漆漆的家夥攔截,‘他’密不透風地把好說話的少年護在身後,眼裡敵意更深。
黑漆漆的家夥朝他擡了下下巴,冷冷命令道:“衣服攤開,抱着什麼東西?”
現在的小孩警戒心都這麼強的嗎?
他在外面守了一個小時,好不容易趁着保安轉身開小差的功夫混進來,怎麼就偏偏碰上一個難搞的小破孩?
但他怕引來保安,于是便唉聲歎氣地摘掉帽子,露出了秃頂的腦袋。随即又把外套攤開,拿出一台專業的單反相機。
不僅如此,他還拿出工作牌遞給白無水,“說了我不是壞人,叔叔我是東京特報的記者。”
上面的名字是中島遊門。
白無水拿在手上瞧了瞧,她還在懷疑真僞,身後探出頭的幸村精市已經識别道,“是真的。”
聞言,記者大叔朝幸村精市投來感激一笑,但随即又忐忑地打量白無水的神色,“這下可以信我了吧。”
新聞記者?
白無水眸光别有深意一閃,她把工作牌還給大叔,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您不早說,叔叔可真敬業,一大早來醫院做什麼呀?”
這一笑可把大叔笑得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