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過樹葉間隙,斑駁撫上少年睡美人般的臉龐。
在鳥雀歡呼聲中,他緩緩睜開如迷霧撥雲見日的眼眸。
然而目光剛觸及床邊的白紗窗簾,眼底便滑過一道恍惚的疑惑。
這裡是……東京綜合醫院的病房?
幸村精市坐起了身。
他又做夢了。
但為什麼會夢見東京綜合醫院?
亞美護士溫柔的聲音由遠及近,似乎在和誰對話。
幸村精市看向時鐘,是醫生的查房時間。
他眉眼上揚地落向門口,等待穿着白大褂的熟悉身影。
但身着白大褂進來的人,卻不是她。而是診斷他無法再打網球的尾田醫生。
少年蹙眉,不明白他為何出現。然而無關對醫生能力的質疑,他隻是不想見到一個否定過他未來的人。
然而當初無能為力的尾田醫生此刻卻對他含笑道,“幸村,恭喜,你明天就可以出院重返賽場了!”
“……”不對勁。
幸村精市連忙望向同樣為他高興的亞美護士,“白醫生呢?”
“白醫生?”
亞美護士和尾田醫生面面相觑,神情皆是疑惑。
“我們醫院……并沒有一位姓白的醫生。”
少年如畫的眉目驟然淩厲,“那墨蘭醫生在嗎?”
墨蘭醫生又是誰?
兩人仿佛從未聽說過有這一号人,但亞美護士善解人意道,“是幸村君散步的時候巧遇的人嗎?大概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我幫你去問問。”
話音未落,向來禮貌周全的少年已沖出病房。
他先去了護士站,牆上的手術排班表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名字,卻唯獨沒有曾經在排班表上紮根的墨蘭謙和白無水。
他慌張又無助地推開每一間病房、每一個辦公室……但都沒有他們的身影。若不是有幾個護士姐姐見他神情異常及時扯住他,他差點便沖進手術室。
他掃過護士們錯愕凝重的神色,在她們沖上來将他壓制之際,他突出重圍繼續尋找她存在過的痕迹。
他來到職工餐廳,但這裡卻沒有方大廚。
他又氣喘籲籲地跑上她的宿舍,狂按門鈴敲開了房門,但走出來的女醫生格外陌生。
他臉色陰沉。
終于放棄了在這個錯誤的世界尋求她的痕迹。
可即便知道這個荒唐駭人的夢,他依然為她的人間蒸發而絕望。
他必須要醒過來。
他拉開樓道上的窗爬上去。
“幸村君!冷靜!”
身後忽然沖出來許多醫生護士,他們不可置信又緊張地喚住他。
幸村精市無動于衷,他低頭往下看,高空俯望的恐懼與眩暈拉扯他的四肢。他僵硬着不斷地戰栗,卻也令他想起多月前的夢境,少女在風雨中狠絕躍向深淵的背影。
墜落是一次殘忍的自我毀滅。
他閉上發顫的眼,緩緩放開扶着窗台的手。
“哥哥!!!”
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呼喊,無意識地控制着他再次握緊窗壁。
但他沒有回頭,他不敢看家人驚恐失措的目光。
而這一瞬的遲疑,妹妹便沖過來緊緊抓住他的衣襟,“哥哥,下來!上面不好玩。”
“……”雖知是在夢中,但也不忍讓妹妹目擊駭人的場面。
他自我掙紮着,從窗台上跳下。
妹妹用盡全力撲進他的懷抱,哭得幾乎失了聲。
他一下一下安撫着妹妹,仍然沒有放過最後一個證明她存在的機會,“你還記得,你的騎士大人嗎?”
妹妹愣了愣,随即朝他揚起一個逞強的燦爛微笑,“我當然記得!”
幸村精市暗淡的眼底劃過一縷微弱的光。
他俯下身摟緊妹妹,如攥緊了最後一根稻草,“她是誰?”
妹妹疼得五官扭曲,她感受到了哥哥身上仿佛能将他吞噬殆盡的絕望,她嗚咽道:“哥哥是我永遠的騎士大人!我永遠不能失去你!”
幸村精市仿佛瞬間被洩盡力氣。
他抱起妹妹,如行屍走肉般回了病房。
家人在身旁寸步不離跟了好幾日,他以穩定乖巧的形象騙得了他們的安心。
而在他終于獨處的午後,他毫不猶豫拉開窗台,如夢中的少女那般一躍而下。
一縷綢緞濃墨的長發及時繞住他的手腕。
他擡頭看,長發及腰的少女咬牙切齒地雙拽住了他,大罵:“神經病!在夢裡也不能自殺!”
她把他拉了上來。
他回到了西尼亞的病房,窗外是他們曾經馳騁過的大海。
他空洞的心神終于回到胸膛,重新跳動。
他擁抱了上去,後怕得全身發抖,“下次别再和我開這種玩笑。”
少女笑了笑,似乎對自己的惡作劇很滿意,可當她捧起他的臉,欣賞了一遍他的傷心欲碎。
卻又高深莫測,“我沒有和你開玩笑。”
她示意他眺望大海迷霧深處,逐漸現形的海市蜃樓——
“這個世界上,并沒有一個叫西尼亞的地方。”
“蓬山島是假的。”
“來自己蓬山島的白醫生是假的。”
“我更是不存在的。”
他急切反駁,“你一直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