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水滴濺落，喚醒了沉睡的少年。

他緩緩睜開眼，觸及了一片銀裝素裹的冰柱森林。

這裡是青森滑雪場？

他尚未明白為何做這樣的夢，就見一襲紅色沖鋒衣的單闆少女揚起雪霧尾迹，從他身旁疾馳而過。

她滑得暴力，身體律動帶着野性。那肆無忌憚的征服姿态，瞬間激起他的挑戰欲。

他提速追了上去。

白桦冰枝在兩側激流勇退，他一路從山頂跟到山腳。可隻往前沖的少女卻根本不回頭。

少女抵達終點後，又沿邊滑向她的家人，仿佛沒察覺身後跟了一個人。

幸村精市不服氣自己在她眼裡這麼沒存在感，氣喘籲籲再次追上去。

但不知怎地，原本兩人隻間隔不過十米，可一個眨眼的功夫，少女竟竄到他百米之外。

甚至，縮成圓點的少女還在移動着遠離他。

他唇角抿直，目光鎖定繼續追！

可每次差點碰到她衣角，又被猛然隔開。

幸村精市心情逐漸急躁，他意識到這個世界存心阻攔他，可他并不願就此妥協。

望着少女近在咫尺，卻又愈發模糊的輪廓，他猛地用力一拽。

少女一驚，毫無防範被他拽入懷中。

可幸村精市隻顧着抓住少女，卻沒給自己留退路。他腳下不穩，竟抱着她一塊滾下雪坡。

天旋地轉間，幸村精市滿心愧疚：“……”

他不是成心坑她的……

但錯已釀成，為了不讓她受更多傷，幸村精市用力護緊她。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他們摔得全身酸疼才終于停下。

聽着她嘶嘶的抽氣聲，幸村精市連忙放開少女，“對不起，我……”

“沒關系。”她善解人意道。

少女的嗓音獨特，女生的細膩溫柔并不明顯，反而夾帶雌雄莫辨的少年感。

可……怎麼有點耳熟？

正詫異着，少女便緩緩擡起頭。

那濃墨般的長發忽然變成了慵懶短發，而在纏了繃帶的大大小小傷口之中，模糊不清的五官竟浮出一張熟得不能再熟的臉。

少年狀若桃花的眼眸波光流轉，狡黠又直直地盯着他，“你為什麼抱我？”

“！”

小白？！

淩晨三點，額冒冷汗的幸村精市猛地驚醒。

翌日——

一夜未眠的幸村精市特意避開白無水上學的時間段，以免和她在校門口撞上。

他……暫時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小白同學是不是男生這個小問題，成了攪亂神之子聰明大腦的世紀難題。

而最讓他理不清的是，他無法笃定自己在此事的判斷上，能保證絕對的客觀。

他對小白有說不清的古怪感情。

可這到底是因為小白明明頂着桀骜假小子的模樣，卻總令他不受控關注藏在細節裡的女孩特征？

還是……小白不清白的眼神引誘他想歪，而他為了替小白開脫，才産生這種能減輕彼此道德壓力的念頭？

如果是第二種可能……幸村精市驚得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要不找個課間休息，和小白一起去男廁？

……不行。

小白本就對他有心思，他若找她上廁所，豈不是變相暗示鼓勵她。何況，他在A班，小白在F班，兩人一頭一尾，不管什麼原因，都很難湊一起去廁所。

但他更不願直接問她。

身為鐵骨铮铮的男子漢，他幼兒園就嘗過被錯認成女孩的滋味。那并不是笑着說一句‘沒關系’，就真的不會介意的玩笑。隻不過，當他能分辨善惡後，便不會再為他人的不小心煩惱。何況，步入青春期長高後，這種事便再未發生。

可小白自尊心這麼強，若她是男孩子，他又怎能侮辱讓她傷心？

幸村精市沉思良久，決定午休去一趟學生會，麻煩柳生幫忙調取高一F班的花名冊。

然而，上午下課鈴聲剛敲響，小白同學就帶着便當來找他，“我們一起去天台吃飯。”

幸村精市望着她亮晶晶的笑容，隻覺在夢裡‘不小心’抱過她的手，又開始發燙。

他指尖微蜷，一邊收拾課本，一邊看似随口問，“今天中午不用去練習滑闆？”

“這兩天高溫，正中午練習容易中暑。”見他收書的動作慢慢吞吞，白無水也沒催促，隻懶散地倚着門看他。

“……”幸村精市沒看她的臉，但能想象她的眼神。他僵硬地将書塞入抽屜，拿出午餐，“我們走吧。”

正值下課，本就不寬闊的長廊上全是學生。逆流往上的兩人盡量靠邊，行走間，白無水的肩膀無意識蹭上他手臂。

幸村精市一頓，身子麻了半邊。

察覺到他的僵硬，白無水沒多想，她也不喜歡在人多的地方擠。她快步上樓，和幸村精市錯開位置。

幸村精看着她隻顧走路的背影，心中卻咯噔一緊。

他摸不準她是不是敏銳察覺了什麼，便故作輕松試探，“早餐沒吃飽嗎？怎麼走這麼快。”

越往上走，人便越少，有了充裕的位置，白無水又慢下來和他并肩，還說逗他開心的玩笑話，“本來不餓，但一想到能吃你奶奶做的飯團，肚子立馬就扁了。”

見她眉眼帶笑，幸村精市悄悄松了口氣……雖然心頭很亂，但在沒理清困擾之前，他并不願打破現在的和諧。

可即便幸村精市盡力維持從容，還是被白無水看出了異樣。

在幸村精市又一次說話不看她，隻看花壇的花花草草後，白無水不爽眯眸，湊過去和他臉對臉，“說起來，我今天在校門口等了十分鐘都沒碰到你，你是不是故意躲我？難道還在氣我昨天騎滑闆追你？”

她的氣息裹挾着熱浪，一瞬便沸騰了四周空氣。

“不……”幸村精市臉上撲來一層熱意，他緊急避開她偷心的眼神，“我隻是昨天沒睡好。”

可出口的聲音，竟是連他自己都陌生的沙啞、輕顫。

他好聽的聲音有尾巴，掃得白無水耳根直燒。

她直視着那張越看越好看……也越來越不淡定的臉，嘴角上翹，“那你又為什麼突然臉紅？”

你為什麼抱我？

“——！”

幸村精市仿佛被戳穿隐晦心思，忽然慌亂地用力……輕輕推開她，“天氣太熱了。”

“嗯~是嗎？”可他打網球劇烈運動之後，臉都沒有這麼紅。

白無水對他的反應很滿意，暗爽地放過純情不知所措的少年，“是有點熱的，但在這裡睡一覺應該很舒服。”

半露天的天台綠蔭成木，兩側花壇還栽滿了鮮花。午後的風雖夾了陽光的熾熱，但送至耳畔時，已被花香綠樹貼心淨化成徐徐涼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