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這麼厲害!”翟嫣說完眼神又忽然黯淡下來,表情苦惱,“哪像我,馬上卷鋪蓋收拾回國了。”
“為什麼?”
“還不是父母逼迫我的……我其實是去年冬天就畢業了,實實在在拖了半年多,但他們說我秋天前再不回去就把我的信用卡停掉。”
邬葉咂舌,這麼狠?
“說反正我在外面也找不到工作,還不如趁早回家被安排。”翟嫣憤憤道,“講家中隻我一位獨生女,态度堅決必須讓我回去。”
“那你怎麼想?”
“我?當然不想走了,我從高中到現在所有的朋友都在這邊,我的實習和工作經曆也都是本地的,據說這些回到國内在那些hr眼中都為零……”翟嫣歎了口氣,咬着剛上來的飲品中插好的吸管,“不過我也沒辦法了,回去就回去呗,我是擺爛了。”
邬葉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同時又感到唏噓,兩人的位置似乎和初見時發生反轉對調。
這時又聽翟嫣自言自語道:“要是棟哥的公司還在就好了……”
她怔住:“你說什麼?”
“啊?”翟嫣回過神。
“你剛剛說?”邬葉皺眉。
“棟哥的公司——”翟嫣喝了口水,小心翼翼看邬葉臉色,她隻知道面前的女孩與蒲嘉棟關系匪淺,但剛又聽她的意思好像兩人早就因某種原因分手了,這會兒也不知說還是不說合适。
邬葉耐心等。
“其實也沒什麼啦,就是關門大吉了。”長痛不如短痛,翟嫣眼睛一閉嘴巴一張,快速吐出一句話。
邬葉沉默了。
“具體原因我也不知曉,我本想着說本科畢業是不是能回實習公司拿個return offer,聯系過當時的hr姐姐後這才得知的……”翟嫣看邬葉的臉色越來越灰,自己的聲音便也愈發低了。
邬葉花了幾分鐘消化這重磅消息,後來直到這頓飯結束前,都沒有再表現出半分異樣來,該吃該喝,該笑該鬧,情緒收斂得滴水不漏。
餐廳門口,翟嫣很突然地打個響指說:“我知道了——剛見到你第一眼時我想到你的變化,邬葉,你變得好自信,果然自信的美女就是最耀眼的!跟你站在一起我都感覺自己是地下街亂竄的老鼠。”
她輕輕拍了翟嫣一把:“哪有這麼形容自己的?你也很好。”
分别前,翟嫣又抱了抱她,并感慨道:“下次再見也不知何年何月,但我希望你在這邊生活和學業都順利開心。隻能說有緣自會再相見。”
她說謝謝,并送上自己的祝福。
翟嫣打了輛車離開,邬葉站在原地看着私家車駛離自己的視線,也長呼出一口氣,準備掉頭走。
曾經的她十分羨慕翟嫣,年紀小時就外出留學,見識到這世界的寬廣,有自己的想法,幾乎對很多話題都能侃侃而談,自信大方。
而她花了好些年才走到今日,站在大洋彼岸,再次與舊時的朋友相聚時,邬葉才恍然發現,如今的自己不知在何時也已經變作年少時羨慕的人。
有底氣,有自由。
她想起幾年前見過翟嫣後與蒲嘉棟的那場對話。
“以前我隻能在互聯網上窺探到像翟嫣這樣優秀女孩的生活,沒想到自己還能和她做成朋友。”她由衷感歎。
“你似乎總喜歡将自己放低一等。”
“啊?”
蒲嘉棟耐心道:“邬葉,你沒有發現嗎?在小春鎮時的你和現在的你不一樣。在小春鎮時,你經常天馬行空,待人接物也落落大方,那時候就算看到網絡上别人的生活,心裡嘴上也隻會同步,覺得這是學知識漲見識的好渠道,并沒有任何除卻想要往上生長外的想法。為什麼現在變了?”
她愣住。
蒲嘉棟總是如此一針見血。
為什麼?
邬葉心中當然十分清楚,小春鎮時大家都是平等的,她可以言論行動自由,因為一切隻是網絡上的泡沫,她觸不到。可一旦踏出舒适圈,被蒲嘉棟領到真實的花花世界中來時,她才意識到實際差距。
這不是網絡上的科普知識,不是豐富精彩的生活視頻能夠彌補的。
是紮根深固的階級跨越。
蒲嘉棟帶她見識得越多,她便越自卑、越敏感起來。
她一直以為自己僞裝得很好,偏偏還是能被他一眼看穿。
“翟嫣,抑或是其他人,也許她們生來就被賦予了一個并不普通的平台,能夠站在高處往下看。但現在這個平台也出現在你眼前,為什麼不踩住它爬向更高的地方去?葉葉,比起你自己來,竟是我更相信你的能力和野心。”
“沒人比我更加心甘情願做你的跳闆,踩着我往高處走吧,葉葉。”
……
今日她的行程很簡單,除與翟嫣見面外,便隻剩下午的一場棒球賽。
實際上邬葉對棒球賽一無所知,蒲嘉棟卻很喜歡,那年在多倫多時,便帶她去看了blue jays為主場的比賽。
那天天氣炎熱,邬葉坐在前三排的觀衆席,就在本壘球員位置身後,黃金座位,但她卻什麼也看不懂,甚至都跟不上被抛遠的小小棒球。
而彼時的蒲嘉棟則耐心為她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講解遊戲規則,每位球員位置的分布,以及他們的分工,使邬葉對這項運動有了初步的認識,打開新的知識庫。
球場上的火熱氛圍每秒都在升溫,每當主隊進球,整個球場的球迷們都像被點燃了的火藥,歡呼、尖叫、鼓掌聲震耳欲聾。反觀對手的每一次失誤也都會被哨嘲諷聲淹沒。
在這氣氛之下,邬葉也被感染,赢球會激動得跳起來,失球也會皺眉覺得可惜遺憾。隻是不論是哪種情況,身旁的男人永遠不動如泰山,沒有什麼情緒波動。
後來主場方不出意外赢了比賽,歡呼聲震天響。邬葉轉頭看他,眼裡還亮着光。
“你一點都不興奮嗎?不激動嗎?”她問,“剛才那一球你沒看到?全場都瘋了!”
蒲嘉棟往椅背上靠,淡聲道:“看到了,挺不錯的。”
“就這?”她眉頭一挑,“你是來現場看球的,不是看紀錄片啊。”
他側頭看她,反問:“情緒非得喊出來才算數?”
“倒不是這麼說哦……”她努力想要如何與他說明白,手舞足蹈的,恨不得用上全身肢體語言,“但情緒不就是需要釋放出來才叫情緒嗎?你顯山不漏水,是不是在裝酷啊?”
蒲嘉棟扯了扯唇角。
她像看一個情緒失聯的外星人,佯裝驚訝,眼睛瞪得圓圓的,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腰:“喂,蒲嘉棟,你不會在出廠時沒給你裝上感情模塊裝置吧?”邊說邊笑得不懷好意。
“也許呢。”他終于笑了,低頭看她,聲音低低的,“不然葉師傅好好檢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