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太久了。
上一次好像都快兩年前了,池硯第一次為她打架。
其實小時候剛認識他的時候,程麥很讨厭他。
長得隻比她差一點點,讨厭。
學習成績永遠第一永遠滿分,讨厭。
各種才藝信手拈來,讨厭!
讨她嚴厲老母親的喜歡,更讨厭!
幾次被她媽媽拿來做正面例子教育她後,程麥更是私下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撒嬌、耍賴、靠自己人畜無害的外表讓他背黑鍋、耽誤他出去玩……這麼幾輪下來坑爹操作下來,池硯也明白了她兩面三刀的态度,開始秉持視她如空氣的政策。
真正從讨厭對方到能勉強友好相處三句話的契機是在上一年級前的暑假。
林桐要出國公幹一個月,池正山在外地分公司,家裡沒大人照顧,林桐幹脆拜托閨蜜帶孩子回鄉下短居的時候把池硯帶回他外祖父家。
小村子不比大城市,一個人能玩的東西不多,倆人沒過幾天就被迫破冰。
那個時候農村的深夜總是很涼快,一陣風吹來,兩人擠在樓頂的竹鋪上歇涼,看着頭頂數星星。
程麥鬼故事講到一半,嫌躺着不得勁,蹭地翻身坐起,手舞足蹈,擠眉弄眼。
用後來池硯的話來講,從小就是個戲多得不行的人。不去報表演學校真是屈才。
她講話太多,口幹舌燥,一口氣講到一半實在撐不住,連忙舀了一大口西瓜塞進嘴裡。
即便這樣,還不放棄,嚼西瓜的間隙還在嗚嗚啊啊的。
話沒聽清倆句,池硯被西瓜汁水噴了一手臂,黏糊糊的觸感讓他想瘋。
“程麥!”當時六歲的池硯還沒太學會後來那張臭臉,眉毛眼睛皺成一團,崩潰地往旁邊躲,指揮她:“你先把東西吞下去再說話。”
“我,”程麥咽得急,哽了一下,打了個嗝才把後面的話說完:“我是怕你急着聽後面的故事。”
“我不想聽!”他又一次真心強調。
結果隻換來這人嬉皮笑臉的反駁:“但你老愛說反話,你肯定是想聽但不好意思承認。”
她根本水火不進,拍了拍他肩膀:“我懂你。”
說完,不顧他的抗拒,程麥扒開他捂住耳朵的手,接着開始聲情并茂的給他分享自己在都市頻道看過的湘西趕屍人故事。
作為電視機的重度中毒患者,程麥比一般的同齡人涉獵要廣得多,别人還在癡迷于大耳朵圖圖的年紀,她已經對家庭倫理劇、古裝劇、還有都市頻道的異聞傳說如數家珍。
這會兒歇涼無趣,她非要和池硯分享自己最近看的恐怖故事。
等到半夜,她才知道池硯說的不想聽是真的。
睡前突然而至的暴雨并沒有減弱的趨勢,黑雨如瀑,砸在玻璃窗上,噼裡啪啦。
房間裡的漆黑被閃電劈開,緊接着就是一個炸雷,将她吵醒。
“池硯??你坐在那裡做什麼?”程麥剛醒,看着床頭坐着的池硯,有些發懵。
不知誰又惹他了。
池硯滿臉通紅,别開頭不肯看她,圓乎乎的後腦勺上寫滿了怨氣。
見他不理自己,程麥也習慣了。
反正他總是莫名其妙生氣。
她打了個哈欠翻身要睡,這下他終于動了,隻是說出的話像從牙齒間擠出來的似的,聲音很小:“我想上廁所。”
這叫什麼事?
她無所謂地揮揮手,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玩的晚了睡在這,知道地方。
“你去啊。”
“……”這話像是很難啟齒,她看他嘴巴張了又張,最後自暴自棄地閉上眼:“陪我去。”
“你和我一起。”
幾秒過後,她恍然大悟,又有點不可置信:“你害怕啊?”
她費解:“池硯,我那是騙你的,而且,這麼大的雨,趕屍人也不出洞啊。”
“。”
盡管池硯一路都在強調自己并不害怕,但等再次躺到床上時,程麥就着昏暗的燈光發現,就那麼一路,自己的手都被人攥紅了。
大半夜的折騰下來,她困得不行,但畢竟是自己闖的禍,臨睡前還不忘拉住他的手,“你别怕,其實這個世界可能并沒有趕屍人。”
“我不怕!”聽到她的話池硯就跟應激反應一樣,立馬羞憤地吼回去,卻在下一秒誠實地攥住她的手。
可程麥卻已經半進入睡眠狀态,隻捕捉到最後那字,下意識反手握住,嘴裡輕聲嘀咕:“你别怕。”
自從那次手拉手護送他到廁所的事件後,程麥自覺知道了這個優秀得像假人的小夥伴不為人知的弱點,不說态度有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但至少不再像從前看到人隻給後腦勺和鼻孔,從話不投機半句多,到能和諧相處三句話再吵。
但也總是别别扭扭。
真正讓程麥把他從心底當最好的朋友、開始不自覺依賴他的,還是在初二那年,媽媽剛去世不久,老程一堆破事兒忙不過來,根本沒空管她。
她自己也不懂。
已經有大姑娘的模樣了,卻依舊像從前那樣,沒點意識。
那天放學,她忘帶數學練習冊,跑回教室去拿。
周五學校人走得很快,程麥跑上樓的時候都沒見到什麼人,拐角上樓正要推門時,卻聽見教室裡靠門這邊三個男生嬉笑。
“怎麼樣,沒騙你吧?”
“哈哈有你的。今天按你說的去試了下,還真是。”
“嘿嘿我也是有一次撞了她才發現的,她居然還沒穿内衣。後面又故意去撞了她一次,卧槽,好他媽軟。”
“絕了,你說她是不是故意不穿的。”
“……”
後面的話就像一個個被扭曲的音符,鑽進她耳朵裡,她卻不能理解。
程麥腦中轟隆一聲,臉頰滾燙,心裡卻像是被一桶冰水兜頭淋下,冷得她想打哆嗦。
難怪,最近有幾個男同學撞到她,又怪笑着跟她說對不起,沖同伴擠眉弄眼後跑開……
她站在門口,整個人身子都在發抖,眼眶都要兜不住淚水,但這次她狠狠揉了幾把眼睛,幾秒後猛地推開門。
“道歉。”
那些男生本來就是班裡有名的惡劣分子,見到正主第一下還有點慌,不過馬上就鎮定下來,故作擺出一副迷惑的表情:“說什麼呢?”
“道歉,”程麥盡力穩住了自己的聲音不顫,不想在其中帶上弱勢的哭腔,“你們剛剛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後半段我錄了音。你們必須給我道歉,不然我就把它交給老師。”
其實她沒有,聽到的時候腦子裡都炸開了,那還顧得上錄音。
但她就是在賭,賭他們不會懷疑。
她赢了。
這倆人确實沒懷疑,對視一眼後上前兩步,忽地伸手沖她肩膀狠狠一推。
手心立刻傳來一陣被沙粒劃破的刺痛,程麥整個人被推倒在地。
“手機?你帶了?”為首那個人笑了下,“在學校帶手機也不是乖乖仔學生該做的吧?放哪了,外套口袋,還是書包?”
“……”
程麥閉着嘴不說話也不配合,但她一個人的力氣根本抵不過幾個五大三粗的男生,沒兩下書包就被人搶走。她眼見着自己的謊言要被戳破,心裡又慌又亂,想哭,卻忽然見對面幾人臉色突變,與此同時,身後響起一道冰冷的男聲:
“拿她手機,幹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