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最後王學正什麼也沒說,半點沒有要掩飾自己偏心的意思,老父親一樣交代了句“以後運動注意點,不要影響學習”就開始在程麥空出來的黑闆上講解這道題。
空蕩的黑闆逐漸被白色的粉筆印記填滿,可她的心裡那塊空蕩蕩的地方卻沒法填滿。
程麥緊咬着唇,努力将自己的視線放到講台上,可攥着筆的手卻因為用力關節都發了白。不論再怎麼竭力忽視,再怎麼告訴自己沒關系、不要在意,但心裡那顆酸澀的氣球卻像被灌了水,越來越沉,幾欲爆炸。
他明明知道的。
她最讨厭在别人面前丢臉出醜。
就算他以前嘴上再不客氣,行動上的照顧也從沒含糊過。可今天,他突然到莫名其妙的變臉,卻讓她連原因都找不到,就像六月的天。
因為下午的事,回去的路上她一句話都沒和池硯說。
一般來說,兩人冷戰的時間其實基本都很短。
池硯雖然會嘴賤手賤,倆人也沒少吵架,但大部分時候情緒過了池硯會是那個主動遞台階讓她下的人,從小到大隻有偶爾幾次池硯特别生氣的時候程麥才會因為自己心虛求和。
這次明明也沒什麼大事,甚至都沒有明面上的争吵,可這樣千裡冰封萬裡雪飄的冷戰态勢一連好幾天,教室後門的氛圍讓人坐如針氈,除了路夏這個心大的一如往常以外,連平時最愛在這兒摸高的幾個男生都敏感察覺到學神大佬的低氣壓,從後頭過身的時候安靜如雞。
而遇到像收發作業這種無法避免交集的事,兩人全靠着敲人桌子、書怼肩膀這樣的間接肢體語言完成全部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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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秋老虎依舊很強勢,黑色的柏油路面上曬滿了金色的晨光,連帶着周邊的綠草紅牆,都像是蒙上了一層鮮活的濾鏡,古校的美在晨曦裡展現的淋漓盡緻,但隻顧低頭抗水的人根本分不出半點眼神來欣賞這樣的美景。
“诶喲,等會兒,”路夏先受不住,“休息一下先。”
桶裝水随着兩人的松力“咚”地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班主任劉強在某些不必要的細枝末節上總是非常堅定男主平等原則,是以高一所有班裡隻有他們一班女生每天早上會出現在搬水路上,今天正好又輪到她們這一大組來搬。
程麥挪到路邊,正狂扇着風,就聽見路夏氣喘籲籲還在八卦的聲音:“你跟池硯就為那麼點兒事鬧幾天了也沒和好?”
“什麼叫就這麼點事,這是大事!”她回想起來依舊生氣,對于路夏的措辭非常不滿意。
路夏:“可你平時也不是那麼斤斤計較的人啊,怎麼就光對他高标準嚴要求的。”
聽出她的暗示,程麥及時叫停:“别說了,不管你想的是什麼,都停。”
“你知道我想什麼?”路夏翻了個白眼,“我就是覺得可惜。要知道你你這麼傲骨铮铮,吵架就不找他幫忙搬水,那我至少先讓我那前男友把今天的水搬了再踹他。”
“……等下,‘前’是什麼意思?你分手了?”程麥被這則消息炸得回不來神,“什麼時候?你居然也不告訴我?!”
“昨天。”在她一堆的問題裡,路夏選擇性挑了最簡單的那個回答。
“為什麼啊?”程麥不理解。
照她看來,路夏的男朋友對她還挺好,那麼高大一男生,球場上呼風喚雨的風雲人物,私下被她又踹又罵的還能笑嘻嘻地“夏夏、夏夏”喊個不停,爆爆龍碰到她都成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好脾氣乖乖仔了。
“因為有人告狀。”路夏咬牙切齒。
告狀小人程麥到這時候非常不要臉地将嚴于律人寬以待己展現得淋漓盡緻,她義正詞嚴地讨伐:“誰啊這麼沒道德?告老班了?”
“那倒沒有。”
沒等她那口氣松完,路夏補充道:“告我爸了。”
“……”
“算了,本來也沒多喜歡,打完球一身汗,臭烘烘的還想來抱我,還想親我,滿腦子裡就是這點事,一點也不尊重我的意見。”
路夏撇撇嘴,“就是忘了今天要搬水這一茬,那麼個傻大個,當苦力多好使。”
“……”
兩人拉拉雜雜地說了幾句,歇了兩分鐘又開始往上擡。
但搬水這種事,就像跑八百米,一旦中途停下來體會到休息的美好,再擡腿難度翻倍,很難堅持到結束。
往上走了幾米,路夏手酸得不行,一把叫停:“等,等下,我不行了。要不再歇會兒吧。”
程麥也累。
但她擡手看了下時間,隔第一節課沒多久了,按他們這進度,再歇下去上課了都回不去。
她想了下,跟路夏商量:“要不我去班裡問下别的男生?”
“你問誰?”路夏好奇發問:“你不是和池硯吵架了嗎?”
“我又不是隻認識他一個男的!”程麥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憤憤不平,但下一秒頂着路夏有力的質疑目光,心不甘情不願承認:“……好吧,我找又元。”
找個人,一來一回,要花不少時間。
路夏剛想說别忙活了,随便路上招呼個男生幫忙算了,擡眼卻見說曹操曹操到。
某人雙手插兜,不疾不徐地往下走,朝她們這個方向走來。
她立刻收了到嘴的話,胳膊肘怼了下程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