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不忿湧上腦海，你突然苦笑起來。

眼前籠罩下一片陰影，曾經你癡迷的木質香沾染了血腥，變得混亂不堪。

“雷亞，你啊，想殺死我嗎？”你自暴自棄地揚起頭，看向那個金發青年：“你是不是想殺死魔女已經很久了。是不是恨透了魔女？”

“沒關系……我都知道。”你咳嗽一聲，沒有抱希望地盯着雷亞那雙沒有神采的藍眼睛：“魔女這個身份爛透了，誰都讨厭。不會有人愛魔女。”

“真是……所以從一開始我才害怕，一直在祈求：我不是魔女。隻要是魔女，就肯定會遇到這些麻煩。”

一遍又一遍。因為你本能了解——隻要是“魔女”，那就注定會被讨厭。

“我不是什麼值得被愛的人，膽小又總想逃避。什麼都不懂，但是……我也想擁有愛。”

“所以，在聽見你說你愛着魔女，認為魔女身份也沒那麼重要。我覺着很驚訝。就想着……成為魔女也不錯。如果承認魔女可以擁有你的……所有人的愛，那麼就算背負這個身份的罵名，麻煩一點也沒什麼。”

“但是……我是不是想錯了？”你艱難地翻過身，無力地仰面看着上空破損的宅邸屋頂。

血紅色的夕陽漸漸西沉，冰冷的空氣席卷，幾乎要把人凍到骨子裡：“我就是我，與是不是魔女無關。一開始對魔女的愛就是謊言，我就算冒名頂替也沒有用。”

你沒有對任何人說的是——就算最後米迦勒同意将你送回原世界，簡爸爸簡媽媽也已經不在了，你在那個世界隻是孤零零一個人。

從小到大，你的親緣線好像一直都很淺。性格孤僻沒有朋友，也沒有往來的親戚，世界上好像用橡皮擦抹去了你生存過的痕迹。你小心翼翼不讓任何麻煩靠近，試圖迎合所有人，也杜絕了在任何人生命中留下印記的機會。

你究竟是誰呢？

你膽小，怕麻煩，性格陰沉，似乎什麼都随随便便。

你又想成為什麼樣的存在呢？

你想被愛，想與某個人建立聯系，在他的生命中留下痕迹。

但是，現在看來真是一團糟。既沒有得到魔女的愛，還被人追殺，連命都要沒有了。

雷亞對準你的脖頸高高舉起了聖劍，鋒利刀刃閃着嗜人的光。

無所謂了。你不是雷亞記憶中的“魔女”，不是他的“愛”贈與的對象。你隻是個莫名其妙被少年拉到異世界的“不正常”存在而已。想在這個古怪世界冒名頂替，享受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最後惹一身臊。

你慢慢閉上了眼睛

爛透了……

啪嗒。

想象中的痛感并沒有來臨，取而代之是落到臉上的一滴冰冷液體。

你疑惑地睜開眼睛。

卻隻見那金發青年顫抖着，似乎拼盡了全身力氣僵在原地，手上的劍刃無論如何不肯落下。冰冷的眼淚從他眼角滑落，配上面無表情的面容，顯得可憐又詭異。

“不……不是……”

這下你終于聽清了雷亞的呢喃。

那是一遍又一遍的“對不起”。

“對不起，小黑……”那時的你并不清楚，那抹金色勇者的殘魂消耗了多大代價壓制住獵殺魔女的渴望，反抗着聖劍的意志，找回最後一絲神智：“我愛你，簡黑。”

他說：“你就是你。”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也無論轉世輪回多少次，我愛你不論你是什麼外表，什麼身份。”

“你在小看那個金毛死人臉嗎？”漆黑的風将你裹挾，在千鈞一發之際把你從雷亞劍下卷走。米迦勒似乎相當無奈地從背後把你緊緊抱住，在你耳邊嘟囔：“他對你的愛絕對真實，你化成灰他都不肯放過你，怎麼可能就随随便便認錯人？别把我們當傻子，真正在意你的人又怎麼會因為簡簡單單離别就把對你的愛丢掉？”

“所以你一直在糾結的是這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替身，更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存在？隻是從别人口中知道的屬于你的‘過去’與現在的你一定有撕裂感吧。難怪沒法順利使用魔法……哦，這倒是我的疏忽了。”米迦勒頭疼地揉揉太陽穴，一臉正色地對你說道：“就算不相信也沒關系，那就一切從零開始，用自己的眼睛去見識這一切。”

“将‘這個世界的你’與‘現在的你’進行切割，不接納過去的自己。你有這個權力。”

“不被過去裹挾，從‘過去的你’陰影中解脫，成為嶄新的魔女。”少年睜開雙眸，血色瞳孔中閃着絢爛光彩，他對你伸出手，難得嚴肅道：“所以，簡黑。你願意重新與我簽訂契約嗎？作為我的魔女，與我永遠在一起。我發誓我會保護我的魔女，不會讓你覺着孤獨，也會給予你想要的愛意，實現你的心願。作為代價——你隻需要奉獻出一點點靈魂的執念，作為我（惡魔）的食量……怎麼樣？”

這似乎是個很劃算的買賣。

你低下頭，看着少年白皙的手掌，有些猶豫。

“喂，你在猶豫什麼？别看我是惡魔，但是從來不會說謊。”米迦勒晃晃手腕，一張妖豔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少年氣：“這是個很劃算的買賣。與我簽訂契約，隻需要給我提供一點食物，我就能可以一直陪伴你，還能讓你使用魔法。”

“更何況……”他示意你往前看去——金色的青年左手指甲深深紮進攥着聖劍的右手腕中，神情掙紮又痛苦，蜿蜒的血迹從傷口處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個小水窪：“你不想拯救他嗎？很在意那個金毛死人臉吧，此時他正拼了命地抵抗聖劍掌控。但是……看起來很不順利。”

“他要是被聖劍吞噬，可就再也無□□回了。”少年語氣中帶了絲幸災樂禍：“你想看見這個場景嗎？”

當然不想。

“與我簽訂契約後，就可以更加随心所欲地利用我（惡魔）的力量了哦。”米迦勒在你耳邊呵氣，循循善誘：“别遲疑了，你在擔心什麼呢？已經沒什麼值得失去了不是嗎？”

你全身一個激靈。

果然，你有什麼可以失去的呢？無論何時你都是孤零零一個人。

既然這樣……

“我答應你，你想要什麼都拿去就是了。”你伸出手緊緊攥住米迦勒。你看向他，不知道自己雙眸中帶着如何強烈的渴望：“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麼就請與我簽下契約，帶我去找我一直渴求的東西吧。”

是愛？還是與人的羁絆？

什麼都好，不要再讓你孤零零一個……如論需要什麼代價。

“契約成立。”少年翹起嘴角，眼神掩藏在陰影中，神情晦暗不明。

與此同時，你感覺一股奇異而溫暖的力量，帶給你滲透靈魂一樣沖擊。似乎有什麼東西從面前少年人身上傳出，像是紐帶一樣将你靈魂深處某個殘破的東西修複，将你與對方緊密聯系在一起。

那是屬于惡魔與魔女的契約。

也是米迦勒與你的羁絆。

“歡迎回家，我的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