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在離她一尺遠的地方停下,目光如炬,交了塊令牌在她手裡,沉聲道:“陳伯在宮外候着,你先回府吧。”
江思渺還在怔愣,他已轉身離開朝殿内走去。
她手裡的令牌還帶有他身上的餘溫,一個大大的“燕”字刻在正中央。
*
安香藥鋪裡,坐在案前的女子拿着醫卷,嘟囔着嘴抱怨道:“阿兄,今日可否休息了?明日再繼續可好?”
男子佯裝生氣,作勢要敲她的腦袋,臨了卻隻是揉了揉她的腦袋,清淺眸色裡藏着笑意,宛若泠泠春水。
“罷了罷了,就你會躲懶,左右今日也沒什麼人。”淩白茗望了望門口,川流人潮裡無人停下腳步。
都是匆匆過客。
似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阿娆賭氣般地扔掉了醫卷,不滿道:“阿兄今日已經看了八次屋外了,她本就不像個守信之人,阿兄何至于如此在意,她肯定不會來了。”
淩白茗好脾氣地從地上撿起書卷,啟開雙眸,放緩了聲氣,目光淡淡投向遠方,“快了。”
快了?
什麼快了?
話音剛落,門口忽然多了一道身影,面如冠玉,眉目如畫。
正是江思渺。
“淩先生。”江思渺站在門口拂去帽檐上的水汽。
早上出門前,孫嬷嬷覺得露汽重,好說歹說要她戴上這頂毛氈帽。
“緲缈姑娘可帶來了調制好的香?”
淩白茗眼神溫柔地看了看阿娆,讓她進裡間去休息,自己則到門口挂上了“今日打烊”的牌子。
江思渺跟着他來到後院,“自然,答應淩先生的我自當做到。”
袖口裡拿出來的是與那日在皇宮的一模一樣的小瓷瓶,同為“忘憂香”。
卻大為不同。
給江正霖的那瓶,雖有香卻無實效,唯有添香提神之用而已,而她現在手上的這瓶,則是真正的藥香,加入了茯苓、五味子、石菖蒲等藥材一同調制而成,具有安神靜氣、滋陰養腎的功效,可以助眠。
故名“忘憂香”。
淩白茗不過剛揭開蓋子,便笑着放下,悠悠從身後的高櫃裡拿了一味藥材,遞給江思渺。
“川芎?”江思渺遲疑着開口,卻不知淩白茗此舉為何意。
“你那幾位藥雖可以鎮靜安神,卻缺少活血的功能,眠後多夢抑或是入眠艱難多有肝郁化火的原因,尤緻氣機郁滞,加入川芎正好可以彌補此不足。”
淩白茗在她還未反應過來之時,已将川芎磨成粉末加進了小蒸爐裡。
“多謝先生指教。”
“既如此,缈缈姑娘可否告知淩某,何故要學這一門?”淩白茗手中折扇始終未打開,捏着扇柄在桌上輕敲了兩下。
江思渺沉默了一會兒,告知了他自己想要入學太醫院之事,以及前幾日已經獲得了考學的資格。
淩白茗眉梢挑了挑,嘴角的笑意不減,沒再繼續問下去,隻是目光裡多了一絲探尋和深意。
“缈缈姑娘身上,還真是藏着許多秘密。”
江思渺不去看他,隻自顧自将手中的藥汁熬煮好後,裝瓶遞給他,岔開了話題。
“淩先生,請您指點。”
往後半個多月,江思渺白日裡便到安香藥鋪跟着淩白茗學習如何将每味藥材和香料融合相洽,發揮出他們最大的功效,晚上回到府裡勤勉地溫書練題。
若是放在以前她早就喊苦喊累地逃跑,然後和皇兄撒撒嬌便可以免去做這些功課。
一日在安香藥鋪待的晚了,前門已經關了,淩白茗便帶着她從後院的小門出去。
門外停着輛她從未見過的馬車,馬車前做了個少年,冠發高高地束起,一隻腳無所事事地晃蕩着,見有了動靜,這才擡頭。
是那日在宮裡見到過的跟在燕寒昭身後的少年。
少年跳下馬車,臉上笑嘻嘻的,行了個禮後自我介紹道:“夫人,我是将軍營裡的,自小便跟着将軍一起,我叫宋子揚。将軍派我來接您回府。”
江思渺雖心有疑慮,但又不好表現出來,向淩白茗作别後匆匆上了馬車。
馬車行至小半段,江思渺還是沒忍住開口問了。
“宋……”她不知道如何稱呼他,還在斟酌着,那頭已将話茬接了過去。
“夫人怎麼了?”
“嗯……今日将軍可是有何事,為何派你來接我?”江思渺手裡的巾帕已經被翻來覆去地絞了許多遍,這會兒已留下不少印子。
這話裡聽着倒有幾分埋怨的意味。
宋子揚抓住了話語裡的情緒,不着聲色地避開話頭:“夫人不若回府了親自問問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