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地圭介還是想成為姐姐心目中完美的弟弟。
“别這麼做,一虎。”
他對羽宮一虎說。
姐姐的說教結束,老媽回家後他依然沒躲過一頓胖揍,雖然有姐姐攔着而少挨了許多打,但場地圭介大概永遠忘不了那天混亂的場面。
老爸、老媽、姐姐,他們都關心他、愛護他,會為他的錯誤傷心、對此負責——盡管說出“愛”這個詞對場地圭介來說有些困難。這是姐姐教給他的。
他不想再讓親人哭泣。
羽宮一虎見他鐵了心不會和他一道,于是自己戴上了衛衣的帽子和黑色的口罩,扛起鋼筋鉗,不高興地說:“你不來就算了,我自己幹。”
場地圭介站在原地,他的記憶力不算好,但那天的事就像發生在昨日。
“我不會再那麼做了,”場地圭介對姐姐舉手投降,“最多把人揍一頓,但絕不會這麼過火。”
“……今天是我太沖動了,對不起。”
他幹巴巴地說,臉像被放在火爐上烘烤,睫毛上都還挂着眼淚。
來說說三個少年的故事吧。
姐姐說。
姐姐給他講了一個關于出于好意卻做了錯事、最後不可挽回的故事。一個為了友人而陰差陽錯殺死友人的故事。
沒有任何人能獲得幸福的結局,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通過擅長編寫故事的姐姐之口講述出來,連痛苦都平白多了幾分。
“這是真實發生的嗎?”
姐姐平靜的面容有些悲傷,讓場地圭介相信這或許不隻是一個故事。
“所以,我希望你做任何事前都能想清楚後果,”姐姐說,“我不想讓圭介和故事的主人公一樣留下遺憾,最後連悔恨的機會都失去了。”
我才不會變成那個樣子。
那時的場地圭介後怕地心想。
羽宮一虎扛着鋼筋鉗離開的背影,莫名與很多年前那個故事重合。
一虎也不該變成那樣。
現在的場地圭介下定決心。
******
暑假得了空閑,在問過三途春千夜的意見後,我決定在場地家度過大半個假期。
佐野真一郎死在即将到來的8月13日的夜裡。我清楚地記得這個日子。
圭介死後,我曾無數次調查與回顧改變他人生的事件,那些資料由于再次遇見佐野萬次郎而被我鎖在了書櫥的夾層裡,因為擔心觸發令他痛苦的回憶而從未提起。
但我也不曾遺忘。
這些年來許多事都與我所熟知的未來不同,就像小小的蝴蝶翅膀掀起千裡外的飓風,我微薄的力量也對身邊的人造成了巨大的影響。但對這件事,我依然無法自信地抱有樂觀的态度。
我不算熟悉羽宮一虎,他是場地圭介去年剛結識的夥伴,而今年春假我忙于競賽和社團活動,沒能前往澀谷,隻有圭介充當了郵遞員的角色,偶爾騎車來橫濱和母親打聲招呼,捎上信和來自父親與涼子阿姨的關懷,再帶走我準備好的小禮物離開。
羽宮一虎也跟着來過兩次,不過是打個照面的關系。
與未來的羽宮一虎則同樣生疏,更何況每一次見面都是不歡而散。他的忏悔在圭介的死面前顯得那樣蒼白無力,無論如何,場地圭介的時間已經永遠停在了十四歲那年。
我想我或許是憎恨他的。
羽宮一虎的家庭環境造就了如今的個性,不解決最核心的問題,他隻會一遍遍地重複錯誤。
僅靠幾乎是陌生人的我無法改變什麼,我隻能将希望寄托在場地圭介身上,盼望他能夠謹記我平日的教導——
盼望他能夠成為令我驕傲的正直的孩子。
由于無法确信事件是否提前,以防萬一,連續兩周的夜間我都在佐野真一郎的摩托車店附近徘徊,遇見了幾次奇怪的搭讪後,出于安全考慮,将陣地轉移到了不遠處的快餐店。
場地家的人們對我時不時出門取材的行為習以為常,隻提醒夜裡注意安全,圭介有幾次想要跟上,卻被我拒絕了。涼子阿姨還特意給我塞了防身電棍、報警器、辣椒水一類防身物什,把背包裝得鼓鼓囊囊。
相安無事地到了八月十三日這天,我帶着為佐野萬次郎準備的生日禮物,以“萬次郎生日當天我有要緊事,想要拜托真一郎君代為轉交”為由,将佐野真一郎約出來。
靠在未開燈的店門口等待,黑色的衣衫使我幾乎隐沒在黑暗中。在心裡一遍遍回味幹癟的新聞資料與未來松野千冬的複述,就在這時,聽見了機車的轟鳴聲。
小心藏到角落裡,過了一會,聽見了兩個男孩的聲音。果真是場地圭介和羽宮一虎。
下意識撥弄肩膀上的頭發,手指的動作如實反映了當下的心情,力道大得幾乎要将它們揪下來,我吃痛松了手,緊張地等待他們的下一步動作。
或許現在立刻現身阻攔才是最好的做法,腳卻像生了根似的固定在地上,内心執着地想要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
離開的腳步聲,過了一會,僅有一人去而複返。
是羽宮一虎。
他朝櫥窗玻璃舉起了手中的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