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課前五分鐘的絕對禁聲時期，溫之然不敢說話，她眼神一下子飄到物理題，一下子又不知道飄在哪，最終有些閃躲地迎上筱筱直白的目光，低眉翁氣說:“等會兒下課你教我可以嗎？”

筱筱沒立馬應，她慢條斯理地放回水杯，之前打好的熱水沒喝一口就放這變涼。

等溫之然懷疑是不是自己說的太小聲了以至于對方沒聽清要再說一遍時，筱筱悠悠地嗯了聲。

得到回應後的溫之然長舒了口氣，她已經有些搞不懂現在的情況了。

那天晚上她像個沒事人的照常洗漱上床蓋被睡覺，簡直像個奧斯卡影帝般完美地掩飾住了自己慌亂的内心。

筱筱可能應該以為自己太困了所以才着急忙慌爬上床吧。

溫之然躲在厚棉被裡苦笑，回神過後是她無比後悔。

閉塞的空間裡，她慢慢憋紅臉，用力地吸氣卻隻敢悄悄吐出，生怕讓隔壁床的筱筱聽到動靜。

怎麼會那麼蠢，蠢到想用嘴去叼拉鍊，也不嫌髒……

溫之然細細回味當時的感受，她趴在筱筱的胸脯上，腿還勾着人家的腰，那時很黑，但自己好像一點都不怕，仿佛置身于一個亮堂的卧室，很有安全感。

心癢……

她故作嫌棄樣，手指卻表裡不一地悄悄拉下一點被子，探出頭，斜着眼睛看鄰床同學。

同學跟個小老頭似的，睡在床鋪正中間，頭對天花闆，兩手交叉穩穩地将被子掖在下面，富有節奏地一呼一吸，怎麼看怎麼闆正。

溫之然偷偷笑，小心翼翼間還是發出了些動靜，都沒敢看筱筱有什麼反應，就連忙跟個縮頭烏龜似的鑽進被窩，盡管無人在意。

她雙手捂住嘴，羞愧難當地在内心譴責自己是個變态。

就那晚，溫之然迎來了這個學期的第一次失眠。

之後溫之然想用這是朋友間正常的相處模式來搪塞她的行為，她想坦蕩些，但卻總是在一些需要相互靠近的事情中下意識排斥筱筱。

溫之然歎氣，做人好難，她想回去當米蟲了。

……

筱筱已經記不清是第多少次聽到溫之然歎氣了，怎麼了這是，一天天心裡憋這麼多事。

沒等筱筱開口詢問，季班踩着當當作響的中筒靴走上講台，一句廢話沒有，夾着課本和紙張，就扔下一把沖天炮:“開學考成績出來了。”

台下沒人發聲，但這并不代表他們不好奇。每個人目光炯炯，卻非得用一些瑣碎的事情來掩蓋自己的好奇心。

季班跟看不見似的繼續念:“下課後各個課代表來我這領一張然後給科任老師，班長也拿一張貼在公告欄處。”

“這次我們就念一下前十，好好鼓勵一下這些在假期也好好努力的同學。”

季夏侯扯出張白單子，撐着鐵制講台不留懸念地開口:“從上往下，首先是章佼绯，第一名，很棒。”

季夏侯往章佼绯位置上一指，笑着說，“她這次英語也考了143，班排第一，校排第二。大家掌聲鼓勵一下。”

參差不齊的鼓掌聲接連響起，侯姐已經從第一名念到第四名了，可是溫之然還沒聽到筱筱的名字，她的發自内心的掌聲也還沒真正響起。

溫之然假裝拿筆，偏側頭去看筱筱，對方跟個沒事人樣的嘴邊啄着一抹笑，邊看英語單詞邊鼓掌。

她肯定很難過，在強裝淡定。笑不出來就不要笑了，不想鼓掌就不要鼓了。

溫之然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這種心半碎不碎的感覺了。

溫之然将筆攥在手心裡，腦子裡思量着，等侯姐念到第五名的時候她就不鼓掌了，就當給筱筱做個範例，讓她覺得這沒什麼。

講台上的季夏侯沒有聽見溫之然的心聲，保持着獨有的節奏，“第五名，吳筱筱。”

季夏侯空出半拍讓班上同學照例鼓掌。

然而溫之然在走神中，乍然聽見筱筱的名字，不明所以，慌亂着，頓然起身，四角方凳都被她拖出令人煩躁的刺啦聲。

她有些無禮地直沖侯姐問:“她怎麼了？！”

季夏侯反問:“什麼怎麼了？”

溫之然急得團團轉，忘了直接問旁邊的正主，“筱筱啊，她怎麼了？”

筱筱咳了下，再也不好裝作專心背單詞的樣子了，她擡頭看溫之然，手上還扯了扯，但對方鳥都不鳥她。

季夏侯在台上回答:“你同桌啊，她考了第五啊。”

這事啊。

溫之然蓦然松了口氣，還來不及慶祝，季夏侯接着說：“同桌考了第五，你在底下不鼓掌反倒走神，現在還來問我。你們不會鬧矛盾了吧？”

“呃……”

溫之然一下癟聲，她感覺侯姐是故意的，因為對方身上沒有黑壓壓的雲，但顯然，這并不是一個充分的證據。

于是溫之然讪笑，反倒讓筱筱先開口了，她輕扶桌子站起身，朝着大家解釋，“沒有，我們沒鬧矛盾。”

溫之然本來也想跟着說兩句漂亮話，但前桌李立不樂意了，他操着沒變聲成功的公鴨嗓說:“老師，你還是先趕緊念吧，等下半節課就要過去了。”

他并非想多聽到那幾分鐘的英語課，那玩意兒自習都可以，他隻是希望趕緊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念出來。

雖然他偏科，但也應該不算差吧。李立嚣張地想。

季夏侯聞言，沒多說什麼，她示意那對喜歡搞小動作的同桌坐下，然後繼續念下面的名單。

但接下來的名單不僅令李立大為不解，也讓筱筱抿緊嘴唇。

自己掉幾名是正常的，畢竟整個寒假都去兼職了，白天也沒點時間學習，隻得等到晚上回去趕會作業。

不過這種情況通常會在開學後幾個禮拜被扭轉，她當然知道那些學霸不好惹，但自己也不是吃素的。

隻是……

筱筱直勾勾地看溫之然，對方略有察覺，但偏不回應，像個老實人一般在冊子内頁寫些東西，然後斜起45°，擺給筱筱看。

溫之然也不知道筱筱看沒看清，不過對方表情似懂非懂的，可能是沒看清吧，畢竟都伸手到窗台上去掏眼鏡盒。

她拿過來，對着自己打開磁吸開關，但筱筱什麼時候力氣這麼小了？開了老半天，最後還不小心弄到地上了。

溫之然低頭看腳邊深藍色眼鏡盒想也不想地撿起來，然後貼心地替對方打開，撚着細細的鏡腿遞給筱筱。

筱筱垂下眼皮，接過塑框眼鏡。

她一時分不清自己剛才是不是真的沒有力氣。

但毋庸置疑的，她喜歡溫之然幫她做事，哪怕是些微不足道的順手事。

那種感覺真的很好，但好在哪呢……她現在想不清。

筱筱從容不迫地折開交疊的鏡腿，徐徐架在鼻梁上，朝溫之然微微翹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