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着店内音樂達到高潮,她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目前我隻知道他出軌。”
趙芝冉陷入回憶,“我們是大學選修西班牙語課時認識的,像平常的小情侶一樣他追我,我對他産生好感,然後我們慢慢就在一起了。可以說我的大學生活就是由他,上課,放假組成。他一開始對我很好,無微不至,連我室友都說我踩了狗屎運才碰到他。”
“我以為我們會這樣在一起很久很久然後結婚永遠在一起。但……”
溫之然在一旁安靜地等轉折。
“但到我們外出實習有了個出租屋時一切都變了。他慢慢地顯出很強勢的一面,”趙芝冉眉頭微微擰起,“應該說是他的掌控欲,他幹涉我的生活,甜言蜜語地讓我遵從他全部想法。我一開始很不習慣,但想着都在一起那麼久了忍忍吧,說不定他到後面就改了。”
溫之然不适時地想起了她的媽媽,汪闫,她會不會也是一樣的想法,抱着對過去的僥幸而一而再再而三地選擇忍受。
溫之然忽然有些難受,或許是甜膩的巴斯克黏在了她的喉腔中,像一層油膜怎麼也刮不幹淨。
她換了個坐姿,不經意瞟見腳上挂着的紅繩,有些發毛的紅繩上面還吊着小塊黃金,刻了她的名字,“染”。
像很多迷信的人一樣,她媽專門去給這條紅繩開過光,埋過香煙灰。
但不同的是,她媽比其他人更加封建,她媽不止去過一家寺廟。
在送禮物的一年前汪闫可以說是幾乎跑遍了祥甘省和周圍省市出名的寺廟,她替溫之然到處求平安求健康求幸福,可獨獨把自己落下了。
在去一個郊區的寺廟時汪闫原本細心揣着那根紅繩,但又生怕自己的手汗浸濕弄臭,于是好心用布袋包起放進手提包。
可好巧不巧的是這塊地方搶劫犯猖獗得狠,她一個沒留意,手提包就被騎着電瓶車的壯漢擄走。或許是太陽曬得慌,汪闫頓時頭冒汗珠,她腦海裡閃過很多的畫面,有之前去開光的,也有她學着雕刻黃金,還有溫之然小時候扒着她腳喊媽媽的,但最終都定格在暗掉的通話記錄。
這些碎片發着絲絲縷縷的寒氣,一下子将汪闫拉進了冰櫃,原本那些冒着酷暑的汗珠也倏然開始掉冰碴子。
汪闫竟已然滿頭冷汗!
她猛地深呼吸,看着石塊便想也沒想地直直向那個搶劫犯砸過去,石塊很髒,很重,還隐隐約約散發着下水道的惡臭味。汪闫後頭回想卻怎麼也搞不明白她會像捧起松軟棉花一般抱起這塊石頭。
不規則的石塊很快從她的手中飛出,以一個優美的弧形奔向搶劫犯,這是臭石的單相思,也是老天爺的眷顧。
或許說得更實在一點,這是汪闫女士進軍實心球投擲的完美開端!手提包跨啦一聲就從電瓶車殘損的後視鏡跟掉落,而搶劫犯由于一直擰緊油門把手發現時已然飄出大半截。
他惡狠狠地回頭一看,汪闫護犢子一樣的抱住手提包,并亮出了110的撥打界面。搶劫犯啐了口黃色濃痰,咧開上嘴唇撐大鼻孔做個自以為兇神惡煞的表情。
汪闫表面平淡,實則看見那兩顆又蛀又缺還滿是黃褐漬的門牙時早已惡心地翻白眼,她有些痛恨自己的好視力了。
等搶劫犯走很遠時,她拎包欲走,卻不想兩根面條腿罷工了,踩着塊空闆磚就狼狽地摔倒在地。她一時目眩耳鳴,反手撐着肩,更大的聲響随着刺眼的閃光燈飛馳過來。
她眯着眼,還沒看清,猛然感受到手指傳來撕心裂肺的痛,這種痛不亞于被活生生地放進超強液壓機,聽見骨裂的聲音,你以為結束了,實際上才剛剛開始。
窒息擠壓後是極速回血的漲熱,那酸麻會像螞蟻一樣慢慢啃食你的意志,你逃不掉變紫發青的過程。
從這之後汪闫就落下了個病,每逢潮濕天氣她的指節就會生出抓心撓肝的癢,偏又隔着層肉撓不着,這幾乎讓她喘不過氣,有時候急地幹掉眼淚。
但她從來沒跟溫之然抱怨過,也幸好接觸的少對方想發現也發現不了。
單純從溫之然的視角來看,這條紅繩陪媽媽去過很多地方,她收到時是開心的,但戴上時她又被一層藍色的憂傷蒙住,為什麼甯願在一個物品上下那麼多心思,也不願意真正地多陪陪她呢。
這對母女總是有很多互相理解不了的情緒,如汪闫的舍不得又靠不近,溫之然的心疼與讨厭。
溫之然扯掉磨出來的毛,眼一睜一閉立馬又下了個定論,她媽汪闫女士和趙阿姨是不一樣的,她絕對不是念着與溫簡章的舊情,她隻是舍不得自己。
肯定是這樣的,溫之然在心裡催眠着,雖然她也弄不明白這樣意義何在,但起碼,在她心裡,汪闫女士絕不會是個見人出軌還忍氣吞聲的人。
面包房撲香的黃油氣随着開蓋的那一刻頓時彌散開,趙阿姨繼續說道,“但他沒變,也不可能會變了。在我無知懷有孩子時他反倒還變暴躁了,這種暴躁是一陣一陣的,他會砸碗砸喝完的啤酒瓶,有時還會那沒洗的水果刀恐吓我。”
趙芝冉掩面撇開淚水,像個旁觀者一樣講述别人的故事,“但我那個時候蠢得要命,想着保下這個孩子也就沒跟他分開。可這個畜牲變得更惡心了,”趙芝冉的語速急促起來,“他居然趁我睡着時拿牙刷塞住了我的鼻孔,等我呼吸不暢睜開眼,他竟然拿刀在我的肚子上筆畫,還說什麼我要親手抱出我們的孩子!他簡直是瘋子!”
即使是多年後的現在說起,趙芝冉眼裡依舊充斥着難以置信,它是由恐懼、憤怒、無助交織成的。
溫之然覺着毛骨悚然,軟趴趴的體毛霎時齊齊豎立,它們向主人雜亂而又大聲地喊叫着。
“這次你走了嗎?”溫之然小聲問,問完又覺得可笑,肯定走了啊,要不然溫簡章怎麼會娶了汪闫。
“當然!”趙芝冉厲聲說。
“等他一睡着我就走了,我還把他那把刀放在了他的肚皮上,真想知道他會不會被自己的方式吓得屁滾尿流。”趙芝冉冷笑一聲,“不過他倒是有臉,還好意思第二天一早給我發短信問怎麼了,在哪裡。他每次都是這樣,明明是個施暴者卻總是像個無辜的受害者一樣來問你為什麼怎麼了。真是惡心透了,也不知道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
趙芝冉緊緊扒住凳子扶手,指尖幾近發白,金屬材質也似乎變了型。
“你的孩子呢?應該像你一樣漂亮吧。”溫之然想挑起一個沒那麼沉重的話題。
趙芝冉放開發麻的手,聳肩無所謂道:“打掉了。我懷疑溫簡章有什麼隐性疾病史,所以為了不禍害自己和那個未知的它,我跑出來的第二天就打掉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句話還真對啊。”趙芝冉有些感慨說,“當我還想挽救那段感情時我總是會做一些很蠢的事,但我一旦跳出這個漩渦,我就無比清醒了,他一開始就在家暴我。”
她驟然盯住溫之然,搖着頭,“我不知道汪闫怎麼會嫁給那個畜牲,但我已經用實際證明了溫簡章不像表面那麼溫文爾雅,他很可能有暴力傾向,所以我真心希望汪闫不在那個麻痹自我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