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插劍于地,遂即拔出,将一塊簡陋的木牌立在小陷坑裡,其上無字。
身影立在原地,不再有所動作,直至露水染濕大片裙角才離去。
暗處的身影走出,師無虞來至小土堆前,靜默而立,一時無言。
“白天那會兒,若是她未出手,你說你能躲得過嗎?”歸終在地上跳來跳去,擾弄草叢間的螢火蟲。
露水墜至神獸爪側,擠入毛發的涼意如同師無虞的聲音,“未發生之事,無意義深究。”
圓月當空明照,四下一片清明。
“天劍宗前些時日廣招女弟,其餘幾大宗門也随之效仿,幾近來者不拒。”
歸終打着哈欠,臉上表情毫不在意,如同在說瑣碎雜事。
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動,師無虞語氣裡摻了幾分疲倦:“日後若我不在,你替我守好鳳栖山。”
歸終不知從哪抓到一隻青蛙,前爪按在圓鼓的肚皮上,一上一下,不知玩了多少個來回。
“守山吾答應了,人你未說,吾便不管。”
師無虞素來不喜多費口舌,此時卻是思緒一頓。
是啊,久無人煙的鳳栖山如今多了個女孩。
“她會長大,屆時也不需要我了。”
……
一夜大雪,鳳栖山萬物化為白銀。屋檐下挂滿冰棱,蕭瑟冬風吹斷了幾根,砸至地上碎成了細渣。
風雪愈大,庭内舞劍的身影愈快。
劍過處,獵獵生風。海棠樹上的雪衣盡數掉落,露出光秃的枝桠。
久安甯轉身,手中長劍猶如蛟龍刺出,還未看清如何出招,長劍便已釘入靶心。
她舞得腳心發熱,這才收手回到廊下,抖落沾染衣衫的雪花。
一股香氣撲來,久安甯尋着味道進了廂殿。旁柳與三尺正熱火朝天地往鍋裡扔着東西,此番情形似曾相識。
“不是在煮萬物湯,安甯君不要那副表情看着我等。”
旁柳将八個木碗一并舉起,臉上寫着幾個大字:請蒼天,鑒忠奸。
久安甯靠近,見碗内裝着花生、大米、紅棗、紅豆、蓮子、桂圓、玉米。
盡是做臘八粥的食材。
修界也過臘八節嗎?
“少有特意過的,我等也是第一次做臘八粥呢!”三尺看出她心中所想,樂呵呵地回答。
“這些食材都是仙君提前備好,讓我等在節日烹制。”旁柳捧來一旁的臘八糕,舉高至女孩身前,想讓她嘗嘗。
“這還是鳳栖山過的第一個臘八節呢,希望以後和安甯君一起過好多好多個!”
三尺撚了塊臘八豆腐吃入嘴中,滿臉幸福。如果日日都過節,做人類也不是不行。
久安甯心頭一動,竟不知到了臘八時節。許久未關注旁事,不曾想來鳳栖山有這麼久的時日。
“師尊人在何處?”
不等小靈妖們開口,門扇推開,聲音伴着風雪傳來入室内:“喚為師何事?”
來人放下臘八面,為一人兩妖布好碗筷,轉頭看向她,一臉詢問神情。
“無事,就是見師尊不在,問問罷。”久安甯抿了下唇,默然吃起臘八面,遂即眉毛一挑。
“味道不好?”師無虞瞥見女孩神情變化,開口詢問。
他在廚房照着民間方子做了幾次,好好一袋糧面,盡數被他做成半生不熟的物件。
幸好旁柳與三尺生熟不忌,省了他浪費之憂。
“很好。隻是徒兒尚未吃過臘八面,頭次知曉味道。”
沈家一帶僅有食用臘八粥的風俗,北面地區倒是有臘八面的做法,隻是她尚未食過。
想來是師無虞按着人間習俗置辦,凡聽說的都一應安排上了,卻未料及地域有異,風俗稍有不同。
“添置的棉衣都做出來了,穿着不合适就與為師說。”師無虞從熱湯舀起肉片,先後夾至一人兩妖碗内。
“為何師尊總是身着深色,徒兒的卻為各色?”
這個問題久安甯早在一年前便想問,那時不敢開口,一直想到現在。
起初給她的衣飾各色皆有,有些比在沈家時穿的還精緻許多。但平日練功較多,她基本隻穿修行服。
後來長個兒的速度過快,那些衣服都盡數短小了些,但每年師無虞仍會給她置辦各樣衣裳。
師無虞瞥了眼她,自然回答:“深色耐髒。”
見女孩還想說什麼,他将一碟肉放置她身前,“食上不得語。”
久安甯戳着碗内的肉,默默閉嘴。
“撲拉———”
頭頂傳來吱呀響聲,歸終摘瓦而下。
他喧賓奪主地坐下布菜,挑挑揀揀一番,幹脆端起湯鍋一飲而盡,又卷淨桌面的肉食。
打了個飽嗝兒:“今日膳食甚得吾心。”
旁柳和三尺舉着空無一物的筷子,原地石化。等反應過來,兩妖唧唧哇哇鬧着要歸終賠,三隻妖獸圍着桌子打轉兒。
壁爐生得熱和,室内舒适惬意,鳳栖山罕見迎來熱鬧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