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重來一回,還是這個場景?
這似曾相識的畫面驚得阿伏兔頭皮發麻,讓他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坦白來講,以他如今的戰鬥經驗,帶着神威從鳳仙手下脫身并不是問題,誰樂意被砸斷幾根肋骨啊。
可脫身後接下來的未來是難以預測的。
要不還是按以前的劇本……
還沒想好,鳳仙沖向神威的拳風就呼嘯而至了。
阿伏兔一個閃身,擋在了神威面前,他有自信可以在鳳仙拳頭落到身上的前一秒拉着神威避開。
可以的,當然可以。
然而他肩上一重,一道小小的身影竟從右肩一躍而出,直朝着鳳仙門面而去。
溫熱的血,濺了出來。
稚嫩的肢體自然比不上老練的成年人,神威的突襲劃傷了鳳仙的眼皮,但他的胳膊如缺了骨頭般軟綿綿地被鳳仙抽碎了。
接下來便是頭顱。
阿伏兔心急,扯着神威的領子往自己身後一甩,然後隻覺胸口一痛,一口血又噴了出來。
真是可笑,竟還是一如既往地狼狽。
一種無法逃脫命運的無力感。
阿伏兔緩過了氣,轉頭想問神威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為什麼突然會暴起,卻忽地對上了一雙泛着兇光的銳利眼睛。
狼崽一樣的眼神,轉瞬即逝。
看得阿伏兔有點恍惚。
他再定睛一看,卻隻見到了神威閃着淚花呼痛的樣子。
【22】
這可不是小朋友之間的小打小鬧,滿烙陽星上的地痞流氓造成的傷害也不及鳳仙那蓄力的一擊。
阿伏兔抱着歉意當下就把神威送回了家,這可能是這隻小夜兔自打出生以來受過的最嚴重的傷了。
回去的路上,他還是問了。
“我都幫你擋了,你還沖出來做什麼?”這小子哪來那麼多忿忿不平,那吓人的眼神是怎麼回事?
就因為不服鳳仙那“夜兔之王”的稱号嗎?
阿伏兔捂了捂胸口,“啊,你看,本來我們都可以避開的。”
現在他肋骨還是斷了,比以前好一點,以前斷三根現在少斷一根。
神威的手痛的要命,趴在阿伏兔懷裡哼哼唧唧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還在嘴硬。
“哼,不過是一個大叔而已,等我以後當了海盜……”
“當海盜?”
“對啊,阿伏兔,你以後跟着我幹吧。”神威的語氣竟異常認真,他認為挖牆腳的最好時機就是現在。
“……”口氣還真大啊,這個臭小子。
阿伏兔隻當這是玩笑話。
其實阿伏兔并不覺得當海盜有什麼不好,能進第七師團的夜兔都不是什麼好貨色,他自然也是。
神威當海盜當得風生水起,刨去那些困擾心緒的家庭因素,神威做壞事那是相當樂在其中呢。
隻是夜兔要體驗活在戰場上的樂趣,繼承父母衣缽當個怪物獵人其實也不錯。
最主要的是……
他實在想象不出,如今的星海坊主和江華怎麼會把這個才六七歲的小豆丁交給“仇人鳳仙”。
“再過十年再說吧,臭小子。”阿伏兔這麼回答。
再過十年,鳳仙就卸任了,那時候春雨會是什麼樣的呢?
……
所以果然是玩笑話吧。
接下來的三天,神威都沒有出現過。
阿伏兔胸口的傷倒是很快就好了,但躺在床上的時候,還是莫名感覺從骨縫裡滋生出一陣一陣的微妙不适。
像在漏風。
這大概是因為情感而流落他鄉的兔子注定要背負的包袱。
【23】
終于……
到了既定出發的日子。
同僚們忙着收拾東西,準備踏上更遙遠的征途。
已經在這裡停留一個多星期,哪怕烙陽是大多數夜兔的故鄉,也留不住血裡帶風的海盜。
艙門很快就要關了。
“喂,阿伏兔,你還不快點?”
“不會是在這有了什麼相好的女人吧?”
“這家夥哪有這出息呀,哈哈。”
同僚們隻覺奇怪,不知道阿伏兔為什麼天天和一個小孩玩在一起,連性子都變得有點陌生了。
阿伏兔撐着傘,對那似曾相識的調侃充耳不聞。
不過,若是以這些話為時間分界點,按記憶裡的模樣,下一秒,飛船的轉角就會出現一個小小的影子。
一分鐘……
兩分鐘……
五分鐘……
“走了走了,阿伏兔。”一副副眼熟的面容向阿伏兔招招手,飛船啟動帶來的震顫與轟鳴,讓這個世界都搖搖欲墜。
今天還是下着微雨。
阿伏兔緊了緊手中的傘柄,腳步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
沒有看什麼,烙陽的天地還是那麼遼闊,小山一重疊着一重,他的眼睛貌似在盯着遠方,并沒有聚焦。
雨絲撲在臉上,帶着絲絲涼意。
本來就該這樣,他想。
煌安星在戰争遺留的孤寂中獨自存活了上千年,哪有那麼巧,江華在生命進入倒計時的時刻被人從母星拉了出來。
所以現在的發展才是最正常的走向吧。
她應該是像虛一般不老不死,身上擁有諸多奇迹的存在,她守護了破敗的母星千百年,也應當被世界回饋以燦爛的芳華歲月與愛人。
以及家人。
沒關系的,他垂下眼。
無非是相見的歲月有早有晚而已。
地球本就在星海坊主與江華的旅行計劃中,那麼因為緣分的指引,神樂仍舊會奔向那個偏遠美麗的藍色星球,在熱熱鬧鬧的歌舞伎町與萬事屋邂逅。
鳳仙仍舊會遇到日輪,轉而在地下建造起不見天日的桃源鄉。
那麼他……
如果海盜生涯沒有出現意外的話,他自然願意再去一趟吉原。
若是有緣,也能偶遇故人。
……
昨晚的烙陽春深夜長,天岑地寂。
阿伏兔卻失眠了。
所以此時有一陣抵不住的困倦,所以壓得眼皮沉重,所以眼眶酸澀。
霧蒙蒙的雨絲把世界染成了灰色,千裡雨霁,水天難分。
記憶裡那些人那些事在引擎的轟鳴中竟相融模糊起來,一時之間讓人分不清到底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或許,腦海中那些斑駁的“記憶”隻是他在烙陽落腳偶遇一隻小夜兔後,形成的夢境?
算了,阿伏兔搖搖頭。
總之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去改變。
從今往後,大家本就各自擁有需要領受的無限人生。
阿伏兔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胸口。
所以别再鼓噪了,這樣的心髒,這樣的心情。
……
“你是笨蛋嗎?阿伏兔?”
幻聽?
阿伏兔猛地回頭。
“你是笨蛋嗎?”垣牆外,先是一點傘尖露了出來,有人一步步靠近,重複地說道。
那并非孩童般稚嫩的嗓音,而是……
天光乍破!
水色天光化為一體的世界因為一把小傘的擺動而泛起了漣漪。
刹那間,一股強烈的失重感如洶湧的潮水般湧來,裹着阿伏兔急速下墜。
山河湖海起伏翻滾,蒼穹裂痕蔓延,街邊巷口樓倒台塌,整個世界似乎一瞬間被抽去了根基。
崩裂的世界碎片呼嘯而過,
而他眼裡隻有那把小小的傘。
【24/00】
“你是笨蛋嗎?”這聲音别樣的溫柔,仿若呢喃聲就在耳邊。
溫軟的觸感,從耳邊蔓延至頰邊,又沿着鼻梁而上,最終落在不自覺輕顫的眼皮之上,濕漉漉的,分不清是淚還是吻。
但好像有什麼鹹澀的東西滲入了唇齒之間。
相硌的骨骼把痛感順着緊貼的皮肉傳遞過來,這是一個用力到窒息的懷抱。
阿伏兔費力地睜開眼,
卻直白地撞進了一雙溫柔的眼睛。
在窗外昏曉交割的罅隙透光裡,那雙眼睛攫住了他所有的心神——缱绻到有點陌生。
神威眼尾微揚,看到阿伏兔醒來,那些凝在湛藍眸底的雨露與星光忽然活了,溫柔地漫過對方那幹澀的視線。
像把銀河揉進了眸底。
阿伏兔聽見自己喉嚨溢出一聲短促的抽氣,“你……什麼時候?”
原來是入夢啊。
“所以說你是笨蛋啊……居然沒發現……”神威加重力道收緊了手臂,碾碎了那喉間将墜未墜的喘息。
“你就想那樣抛下我獨自離開嗎?”
那可不被允許呢。
哪怕是另一種人生的可能,他們也應該相遇而相伴的。
今夜輕柔旖旎的吻不帶任何情欲,純粹而克制地落在睫毛,落在唇角,落在心口,落在脈搏,落在指尖……
神威褪下了阿伏兔手上備用基地的圓環鑰匙,輕輕舔舐了一下那微微凹陷的壓痕。
這個東西承載了太多的意義,不太合适了呢。
所以……十指相扣,逐漸加速的脈搏融化在指縫間。
“作為懲罰,你要給我們定制一副對戒噢。”
一隻手從身側環入腰際,讓他埋進了一個寬厚的懷抱。
不是一觸即碎的幻想,是切切實實溫熱的身軀。略高的體溫與急促的心跳,從一個人身上滲透進另一個人的胸膛。
謝謝你啊,阿伏兔。
真是個好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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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某一刻開始,大VV也入夢來了,小VV其實已經是大VV。
不知道寫的明不明顯,看不看得出來從哪一章是大VV。
祝大家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