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木南星雄保會取得聯系後,卡洛斯接管了各路段的監控權限,從數千條監控片段中迅速排查出那名軍雌的行動軌迹。
對方在劫走雄蟲後登上一輛無牌飛行器,一路上多次換乘,并在大約一小時前,登上了駛往黑港口的走私列車。
顯然是要帶雄蟲逃往其他星球。
第八星系周邊有衆多脫離帝國管制的星球。若是讓他成功離開木南星進入灰色地帶,那便是泥牛入海,再想将其捉拿,難度堪比大海撈針。
以D453編下軍用飛行器的速度,想要趕上那趟黑列車,十分勉強。隻能說木南星雄保會實在無能,錯過了最佳搜查時間,如今落于被動局面。
卡洛斯的精神海還算風平浪靜。他吩咐其他蟲駕駛飛行器盡快前往,自己則展開翅翼,全速往目标方向飛去。
遠遠發現懸浮列車的蹤迹時,卡洛斯還沒來得及減速緩沖,下一刻就看到一個身影破窗而出,從高速行駛的列車上翻滾而出。
數百米的高空之上,卡洛斯認出了雄蟲的側臉。
他停止扇動蟲翼強行迫降,卻在距離雄蟲一步之遙時被對方的動作驚得屏息,幾乎是下意識地用精神力彈掉了雄蟲手中的碎片,随後卻僵住了。
不是因為眼前的雄蟲傷勢極重,已然奄奄一息;
也并非因為雄蟲的面容與證件照别無二緻,唯獨一雙微微渙散的黑眸卻滿是決然,映着極亮的光;
而是因為對方那虛弱到幾不可聞的幾個字,竟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聲線。
這道聲音陪伴卡洛斯在漫漫長夜批閱過無數傷亡撫恤與退役申請,同樣陪伴他沉沉入眠。
這道聲音大多數時候是柔軟的,輕聲細語的,偶爾會讀到有趣的彈幕會變得輕快,見到直播間内吵架時則會染上幾分無奈。
卡洛斯聽過甯甯的許多情緒。溫柔的,調笑的,感激的,無措的……
卻獨獨不曾聽過他的聲音變得極度虛弱,藏着深深的絕望與憎惡。
*
甯宴感覺自己浮在水中,随後被水波推到岸上;片刻後又像是飄在空中,向下望見蜿蜒的盤山公路上,停着一輛面包車,車頭撞在山牆上,深深凹陷下去,車前蓋已經完全變形。
正副駕駛座上是一對青年夫妻,彈出的安全氣囊遮住了他們滿是鮮血的臉。後排的兒童安全座椅上,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垂着頭,眼睫微動,就要從昏迷中醒來。
破損的車窗外,一隻拖着長長翅膀的蟲飛了進來,在狹小的空間内盤旋一圈,停在了男孩的鼻尖上——
甯宴猛地睜開眼。
頭頂是雪白的天花闆。
甯宴盯着那片空無一物的空白,茫然地想着:這是什麼時候,又在哪裡?
是那一年車禍醒來、得知雙親已逝的噩耗,還是通宵直播後暈倒住院?
醫生關切的聲音從身側傳來:“閣下,您感覺如何?”
甯宴墨黑的雙眼定定地望着他,直到醫生被看得有些頭皮發麻了,才緩緩移開目光。
見雄蟲不應聲,伊恩的眉目間的憂慮更深。病房内隻有儀器規律的滴滴聲,空氣中的安靜氣氛越發顯得難以忍受。
伊恩有心想要哄對方開口,将聲音放得更加輕柔,慢慢地向雄蟲說明他如今的身體情況。
“甯宴閣下,您在治療倉裡躺了五天,脫離生命危險後轉入雄蟲特護病房,總共已經過去八天……”
“是卡洛斯上将把您帶回來的。您應該知道他,是帝國最強大的軍雌。如果……”
“我頭疼。”
伊恩頓時沒有心思再說閑話,上前查看雄蟲的狀況。
甯宴腦中亂糟糟的,聽到那一聲“軍雌”,就下意識打斷了伊恩的話。
随後在蕪雜的記憶片段中,胡亂抓住一件昏迷前在心頭揮之不去的事。
“那些工作人員……怎麼樣了?”
伊恩怔了一下,雖然沒聽懂雄蟲口中的某個字音,但也能猜出對方想問的意思。他隻當是雄蟲口誤,沒有多想,急忙回答:“五位雄保會的工作蟲治療及時,槍傷都沒有大礙,再過兩天就可以痊愈了。”
說完,伊恩忽地想起一個月前,小雄子發燒後醒來,也曾脫口而出一些他聽不懂的音節。但伊恩早已記不清當時對方說的是什麼。這個念頭一晃而過,便被他抛之腦後了。
工作“蟲”、十幾天就能痊愈的槍傷……
一切都在提醒甯宴,這裡是蟲族,他早已不是人類,而是一隻雄蟲,幾日前被雌蟲綁架,如今剛剛蘇醒。
甯宴用力一閉眼,定了定神,再睜眼時,原先的茫然無措仿佛已經不存在。
他問伊恩:“我的終端呢?”
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他處理。
伊恩将放在床頭的終端遞給他,不放心地叮囑:“您現在還是要多休息,不要看太久了。”
甯宴應了一聲,接過終端,打開就是滿屏的未接來電和消息提醒。
最上面是粉絲群的消息。甯宴設置了免打擾,但是@他的消息還是能夠收到提醒。
甯宴的指尖在那條消息框上方停頓片刻,卻沒有點進去,而是切到主頁,打算先解釋自己這段時間的消失。
出乎他的意料,直播間内挂着一條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