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潮濕

周五安排了一天的考試，隻考主科，學校需要摸底這屆學生的情況。

最後一堂考的是英語，當廣播裡傳來：“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十五分鐘。”的提示音響起，班上學生們奮力的趕着英語作文，書寫的筆刷聲，翻卷子的聲音。方鳴的答題卡上是大片的空白，他撐着腦袋看着窗外。

烏雲密布，空氣中傳來土腥味，一場夏季的大雨就要落下，豆大的雨水滴落在地面上揚起灰塵。考試，夏季大雨，空氣的黏膩的讓人很不舒服，一段不好的記憶翻湧上來——

方鳴站在巷子口，手指緊緊攥着衣角，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群正在玩耍的孩子

，笑聲在狹窄的巷道回蕩，他的喉嚨發緊，吞咽了幾次才鼓起勇氣向前邁了一步。

“我、我可以一起玩嗎？”方鳴的聲音比想象中還要小，幾乎被孩子們的嬉鬧聲淹沒。

為首的小男孩子穿着藍色背心是巷裡的“小霸王”，他轉過身，“你想和我們玩？”他歪着頭，嘴角勾起一個讓方鳴不安的笑容，其他孩子也停止了遊戲，聚攏過來，眼神裡閃爍着方鳴讀不懂的光芒。

方鳴點點頭，手指在衣角上絞的更緊了，“可以…嗎？

“小霸王”眼睛亮了起來，轉頭和其他孩子交換了一個眼神，“我們來玩‘打木樁’吧”大聲宣布道，“你當木樁，站在那邊牆邊不許動。”

其他孩子期待的眼神，那種成為其中一員的感覺讓他無法拒絕，“好…”他小聲答應，慢慢走到指定的位置，背貼着斑駁的磚牆。牆面冰涼的溫度透過單薄的衣服穿到他的背上。

遊戲開始得很"文明"。最初隻是小石子輕輕砸在他腳邊，方鳴甚至配合地做出閃避動作，引來孩子們的笑聲。仿佛真的成為了他們中的一員。但很快，石頭開始越來越接近他的身體。

"你們扔得不準啊！"“小霸王”嘲笑着同伴，撿起一塊更大的石頭，"看我的！"

方鳴看到那塊石頭飛來的軌迹，本能地想躲，但想起遊戲的規則，硬生生釘在原地。石頭重重砸在他的肩膀上，疼痛讓他倒吸一口冷氣，眼眶瞬間濕潤了。

"哈！打中了！"“小霸王”歡呼道，"該你了，小胖！"

一塊又一塊的石頭飛來，有的砸在腿上，有的擦過手臂。方鳴咬緊下唇，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他告訴自己，男孩子不能哭，哭了就更不會被接納了。但疼痛和委屈像潮水一樣一波波襲來，他的視線開始模糊。

"你們看他，快哭了！"叫小胖的男孩尖叫笑道。

"才沒有！"方鳴倔強地反駁，聲音卻已經帶上了哽咽。

就在這時，一塊邊緣鋒利的石頭劃過他的額頭。尖銳的疼痛終于擊潰了他的防線，溫熱的液體順着臉頰流下，不知是血還是眼淚。方鳴再也忍不住了，淚水決堤而出。

"他哭了！他真的哭了！"孩子們哄笑起來。

"愛哭鬼！"

"沒爸沒媽的孩子就是軟弱！"

"都是你老哭你爸媽才不要你！"

這些話像另一波石頭，比物理的疼痛更狠地砸在方鳴心上。他用手背抹着眼淚，卻怎麼也擦不幹。血液混合着淚水在臉上留下黏膩的痕迹。

"我不是...我不是..."方鳴抽噎着反駁，但孩子們已經一哄而散，隻留下刺耳的笑聲在巷子裡回蕩。

方鳴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家的方向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天氣陰沉下來，雨水淅淅瀝瀝的落下，他孤獨地身影走在石闆路上。路過的小水窪裡，他看見自己狼狽的倒影——紅腫的眼睛，髒兮兮的臉，還有額頭上那道已經開始凝結血痂的傷口。

"外公外婆會擔心的..."這個念頭讓他停下了腳步。他在水窪邊蹲下，用袖子蘸水試圖擦幹淨臉，但血迹已經幹了，怎麼擦都留下一片淡淡的紅痕。

面館的招牌在巷子盡頭亮着溫暖的燈光，"方記面館"三個字在暮色中顯得格外親切。方鳴站在門口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平複呼吸，然後推開了門。

外婆正在收拾桌子，聞聲擡起頭。面部在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臉上的笑容在看到方鳴的那一刻凝固了。

"鳴崽！"外婆驚呼一聲，手中的抹布掉在了地上。她三步并作兩步走過來，顫抖的手輕輕捧起方鳴的臉，"天啊，這是怎麼了？"

熟悉的氣息，關切的眼神，溫柔的觸摸——這些終于擊垮了方鳴最後一絲堅強。他撲進外婆懷裡，放聲大哭，所有的委屈、痛苦和困惑都随着淚水傾瀉而出。

"哎喲我的小心肝..."外婆緊緊摟着他，一隻手輕拍他的背，另一隻手撫摸着他的頭發，避開額頭的傷口，"告訴外婆，誰欺負你了？"

方鳴哭得說不出話來，隻能搖頭。外公從廚房聞聲趕來，看到這一幕，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他粗糙的大手輕輕擡起方鳴的下巴檢查傷口，眉頭皺得更緊了。

"是巷子裡那群小兔崽子？"外公的聲音低沉而憤怒，"我這就去找他們家長！"

"别，老頭子，"外婆制止道，"先處理孩子的傷。"

外婆牽着方鳴來到後屋，讓他坐在床邊，自己則去打了一盆溫水。外公氣呼呼地在屋裡踱步，時不時看向方鳴的傷口，嘴裡嘟囔着什麼"沒教養""欠收拾"之類的話。

溫水浸濕的毛巾輕輕擦拭着方鳴的臉，外婆的動作那麼輕柔。消毒藥水碰到傷口時，方鳴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忍一忍，鳴崽，"外婆的聲音溫柔而堅定，"很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