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不厭背着手站在屋檐下,擡頭仰望天空落下的雪花,天井四四方方,隻露出一小片天空,将他囚在這一方天地中,無法自拔。
周圍很是安靜,畢竟這塊地方可以說是張家最無人靠近的地方之一,對于其他人說是避如蛇蠍,對他來說卻是童年時的港灣。
他十五歲之前所有的回憶都在這兒……
他沒有安生太久,很快就有人開門走了進來,來人一襲月白短打,衣衫單薄,在這樣天寒地凍的環境下,血氣方剛的張家人也不能硬扛,唯獨他,是個例外。
“張易寒,什麼事。”張不厭淡淡開口詢問,“我看你最近倒是越來越閑了,功也不練整天到處跑。”
張易寒縮了縮腦袋,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件,表示自己這回可是有重要的事情。
“顧寫寫寄來的。”張易寒心思通透,這麼久了,哪裡看不出張不厭和顧寫寫隻是假成親,他又和顧寫寫玩得好,索性連族長夫人也不叫,直接大呼其名,張瑞桐為此事教訓了他好多次,張易寒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誰也管不了他。
張不厭睨了眼他,沒說話,隻是接過那封信,信上隻有幾個字,确讓張不厭小小的驚訝了片刻。
【叛徒張瑞樸在此,速來。】
張不厭看着信笑了笑,他是知道張瑞樸多年前叛逃了,也知道逃去海外,隻不過顧寫寫這麼容易就和張瑞樸撞上了,也是令他意外。
他抖了抖信紙上剛落下的雪花,轉身離開,長衫輕輕飄起又落下。
張易寒一臉疑惑的看着他,也連忙跟上,“族長,去哪啊?”
“一個很遠的地方。”
“海外?”
張不厭沒有回答,他步伐很快,走過一個個天井,經過一棟棟屋宅,走到張家大堂,裡面坐着一人。
他恭恭敬敬的拜見,“大伯。”
張瑞桐飲了口茶水,點了點頭,然後又咳嗽幾聲,沒有向張不厭隐瞞。
“我快要死了。”
“大伯——”張不厭開口。
“我知道你已經知道了。”
張不厭頓時啞口無言,是的,他早就知道了,十幾年前張家大亂之時,張瑞桐為了救他受了很重的内傷,能活到現在,已經是萬幸了。
張瑞桐歎了口氣,他看着張不厭,這個他看着長大的孩子,在自己心中,如同自己孩子一般。
當年他當選為張起靈,身兼重任,但他實在不喜歡處理張家各種大小事務,他更喜歡在暗地裡操縱人心,為張家規劃,于是他退居幕後,将族長之位給了他的弟弟——張瑞桓。
瑞桓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隻不過自己長他許多歲,長兄如父,張瑞桓可以說是他一手帶大的,他很明白這個弟弟一輩子夢寐以求的就是成為張家族長,帶領張家走向巅峰。
于是他在張家族長選拔前,主動找上了當時的族長。
深夜,張瑞桐說:“族長,我不想參加族長選拔,我無意于此。”
“我知道,你想要瑞桓那小子當上族長。”老族長歎了口氣,召來一個人,他定睛一瞧,呆呆說出幾個字,“三爺爺?”
來人是一個老态龍鐘的男人,他是張家目前最為年長的人,已經活了接近三百歲了,見證了張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可以說,在族中最有聲望者非他莫屬。
“三爺爺來這做什麼?”
“桐小子,你不知道,三叔公他精通卦術,但已經多年不出山了。”老族長連忙起身攙扶老爺子。
“那您這是要,給我算卦?”
“不,是給你弟弟。”老爺子搖搖頭,“我隐居張家多年不出,今日突感憂心,掐指一算,禍在東方。”
于是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龜甲,又摸出三枚銅錢,上面刻着“開元通寶”四字,這是第一批通寶,巧合之下被張家保管起來。
老爺子看似随意的搖晃多下,最後将銅錢一擲而出,布滿褶皺的手指摸了摸銅錢,卻一頓。
“坎卦,大兇。”老爺子說道,接着為二人解釋道:“坎卦是易經第二十九卦,坎代表水,是艱難、兇險、陷落之意。内外卦都為水,水上加水、險象環生,處境非常困難。若是瑞桓那小子當上了族長,大兇啊,将會亡于水……”
張瑞桐抿唇不語……
那夜的事情太過久遠,就連他也不太清楚了。
于是等到族長選拔之時,無意族長之位的他卻被選中,看到衆人的寄以厚望的眼神,和弟弟強壓失望的目光,張瑞桐第一次感覺到了迷茫。
記得那天晚上二人走回房間,肩并着肩,張瑞桓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興高采烈的說:“我哥是族長,以後我就可以在這張家橫着走了!”
張瑞桐笑着搖搖頭,沒有忽略弟弟眼中的苦澀。
走到院子裡,張瑞桐推開房門,卻聽到背後傳來張瑞桓詢問的聲音,“哥,你真的想當族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