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某單位大院内綠樹成蔭,路邊花壇裡各色月季吐蕊,夏光絢爛。
嘹亮的軍号聲透過高高的黑白瓦院牆,從隔壁傳過來,震耳發聩。
一輛黑色小汽車經過放着栅欄的院門時,降下車窗,汽車後座上一側,坐着一位穿着白色短袖襯衫,盤着長發,面容溫柔的中年女人,車窗降下時,車也緩緩減速前行,她朝外面示意點頭。
前來查看的小戰士匆匆一瞥,看到另一側上的人時,不由地愣神。
另一側的座位上坐着一個看起十六七歲年紀的年輕姑娘,她紮着普普通通的兩根麻花辮,但卻沒有留齊劉海,大大方方地露出光潔的額頭。
穿着白底咖啡色小碎花的短襯衫,素淨不惹眼的打扮,卻隻能更讓人們注意到她過人的相貌。
雖然從小到大申明瑚都是人群中的焦點,這麼多年下來,她早已對别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已經如同呼吸一般習以為常了。
但因為家庭和職業的原因,她向來對别人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非常敏銳,小戰士的的眼神,她當然注意到了。要是放在平常,她會轉過來頭,不會吝啬一個微笑。
可是今天她累了,從昆明坐了幾天幾夜的火車到首都,雖然是特快,還是卧鋪,但路途的疲憊仍然不可避免。
所以申明瑚假裝沒有察覺到小戰士的視線,一臉憊懶地一動不動。
車輛被放行。
申明瑚百無聊賴地看着熟悉的院門,明媚的夏光也偏愛她,如同碎金般的光芒落在她玉淨的臉龐上。
這一年申明瑚剛滿十八歲。年紀雖然不大,但已經當了三年兵。
前不久,她收到了小夥伴來自全國各自、一封又一封的信件,在這個夏天裡,申明瑚心裡洋溢着一種久違的激動。
一周前,她接到了父母的電話,然後辦好了退役轉業手續,從郵局取了回首都的火車票,坐上了回家的列車,告别了待了三年的城市。
這一天的日光非常和煦,暖暖地照在申明瑚的身下。
站在久别了半年多的大院内,申明瑚看着家門口低矮的石階,看着周圍一棟棟的房子,她突然覺得以往在她心裡很大很大的大院,此時看起來渺小,有些許褪色。
想到夥伴和父母告知的話,她的心就抑制不住地飛往大院的上空,俯瞰這個千年古都。
申明瑚心已經在走遠了,但眼睛卻漫不經心地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一棟棟用紅磚黑瓦建成的二層小洋樓,四面的牆壁上都長滿了爬山虎,此時正是爬山虎蔥綠的時候,葉子密密麻麻的,在紅黑之間增添了不少的綠色斑塊。
房屋外面種滿了梧桐樹,撲簌簌地作響,一兩片的綠葉從上面掉落在道路上。
申雲骊關上車門,跟司機告别,然後上前拉住女兒的手,輕聲喚道:“走吧,你爸爸在家裡等着呢!”
申明瑚回過神來,輕哼一聲,抱怨說道:“爸都不來接我。”
雖然現在是七十年代,做父母長輩的,幾乎都是放養、散養孩子,大多隻關心孩子的穿暖吃飽問題。
但申明瑚被精心養得,跟再過一二十年,家裡的小皇帝,嬌養女兒的家庭裡的女兒一模一樣。
她也确實是申雲骊和喬向平的獨生女兒。
喬向平聽到汽車聲,連忙摘下圍裙丢在廚房牆邊的木架子上,又急匆匆地塞去手上的水珠,滿臉喜色從廚房裡奔出來。
他個子不高,一米七多,長得白胖、和氣,是個好脾氣的中年男人。
“閨女終于回來!爸想死你了!”喬向平一改平時說話、走路都慢悠悠的姿态,邊沖向院門,邊聲音洪亮叫嚷着。
申雲骊嘴一抿,眼睛微瞪,佯裝生氣說道:“什麼死不死的?閨女今天回家,大喜事一樁,你說什麼死。”
喬向平在老婆孩子面前就是一隻綿羊,申雲骊一說,他當即低頭認錯,“我錯了,爸爸說錯話了,今天罰我洗碗。”
此時此刻,雖然申明瑚還沒有開口說話,但她一進家門,家裡的氣氛已經活躍起來了。
隻有申雲骊和喬向平夫妻兩個在家時,家裡隻有書翻頁的聲音,廣播和電視機輕緩低悠的新聞播報聲,以及兩人交談讨論的輕聲慢語。
“來,寶貝閨女快坐下,爸給拿西瓜和桃子。”申明瑚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被興沖沖的喬向平一把摁在客廳的皮質沙發上。
西瓜和桃子已經被削皮、切好,切成塊,擺在花邊白瓷盤子裡,每一塊水果上面還插好了牙簽。
“來閨女!都是你喜歡吃的,可惜沒杏子和李子了,你更愛吃這兩樣,爸爸找遍了整個首都的水果店,都沒看到影子。隻能委屈閨女你了。”
喬向平拿起一塊西瓜,想要喂進閨女嘴裡。忽然想到什麼,他将果盤往申明瑚前面的茶幾上一放。
嘴巴落空的申明瑚,撅着嘴,不滿地轉過頭來,看向申雲骊,無聲地控訴:“媽,你看爸他!”
申雲骊見不得閨女受委屈,當即接手了喂食寶貝女兒的工作,端起水果盤,喂了申明瑚一塊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