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落地不久,天色驟變。
宋知微已經坐上了擺渡車,漫不經心地瞧着窗外陰沉沉的天氣,罕見的電閃雷鳴,出現在這個季節多少有些不合時宜。
今天的雨可真大啊——就跟五年前陸延飛機失事那天一樣。
五年前,也是一個這樣的雨天,烏雲籠罩了整座城,而她看着電視上突發的新聞報道,永遠地失去了他的消息。
她微微失神,因為她才發現,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他了。
你看,時間終究會沖淡一切的。宋知微這樣告訴自己。過去的那些情緒都無足輕重了,日子一天天過去,活着的人也還是要繼續生活的。
抵達航站樓,宋知微一邊随着人流慢慢往外走,一邊打開手機查看消息。她收到的消息不多,一條來自【相親相愛一家人】的群聊,是舒雅女士不久前發來的消息,表示即将出發去國外樂團交流一段時間,讓她照顧好自己。毫無疑問,老宋同志自然也是要陪同的。果然,下一秒就看到宋臨淵同志在後面跟了兩個【呲牙笑】的表情,附上了海外某高校的邀請函。
宋知微忍俊不禁,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
她本來就長得很好看,從小就結合了父母五官的優點,在人群中漂亮得很顯眼,一笑起來就更添了幾分光彩,引得旁人頻頻回首。
另外幾條消息來自好友許昭昭,先是問她飛機有沒有延誤,而後又碎碎念地控訴萬惡的資本家,害她不得不提前結束旅程返崗工作,都沒能玩得盡興,也沒能陪她一起回來。
宋知微笑了笑,她知道,許昭昭是擔心她的狀态才特意計劃了這次旅程,盡管她自己并不認為自己的狀态有什麼問題,但一同度假總歸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她沒有理由拒絕。至于途中出現了許昭昭被上司緊急召回工作的意外狀況,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她回複消息後收起手機,笑意還沒來得及收斂,剛一擡頭,一道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闖入了她的視線。
挺拔,修長,氣質斐然。
一如既往。
宋知微腦海一片空白,她感覺自己似乎就在這一瞬間喪失了呼吸的本能,全身的血液在霎那間凝滞,胸腔裡的心跳聲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幾乎震耳欲聾。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睜開眼時,那道身影并沒有消失,隻是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了。她張了張嘴,想要大聲呼喊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卻發現自己太過緊張,以至于根本就發不出聲音。
她緊緊盯着那道逐漸遠去的身影,着急地往前跑,不料一個旅行團正聚在前方擋住了她的視線。宋知微慌慌張張地撥開人群,不過片刻,卻已經完全失去了那道身影的蹤迹。
淚水漸漸模糊了視線,她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洶湧的情緒再也抑制不住,連同這五年潛藏于平靜海面之下的驚濤駭浪向她襲來,教人無所遁形。
她已經無暇去思考什麼,隻是蹲下身,發洩一般地咬住自己的手背,哪怕身體都在顫抖,也不肯讓自己哭出聲來,十分狼狽。
她蹲在一旁哭了不知道有多久,久到工作人員都來關心她是否身體不适需要幫助。她謝絕了她們的好意,擦幹眼淚,獨自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回到家裡,宋知微沉默了許久,鼓起勇氣,終于打開了那本塵封已久的相冊。
相冊翻開的那一頁上,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同坐在一排課桌前,背景裡是課間同學們正打打鬧鬧,洋溢着青春的氣息。
畫面中紮着低馬尾的少女正輕咬筆頭,盯着練習題眉頭緊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旁邊的少年則用手随意地撐着下巴,側着身專注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唇角微微勾起。
窗外溫暖的陽光照耀在少年精緻的側臉上,長長的睫毛掩蓋住少年眼底的心事,微風撩動他額前的發梢,從來冷淡的少年此刻也顯得無限溫柔。
宋知微眼眶還有些發紅,她看着以前的照片,倚靠在沙發上放空了很久。
失聯的飛機上還會有幸存者嗎?
如果有可能,那麼海域裡已經發現了殘骸的失聯飛機呢?還有可能嗎?
如果還有可能,那麼五年以來再沒有任何消息的失聯飛機呢,仍有可能嗎?
她想了很久,也不敢去妄想那個她最希望聽到的可能性。
理性告訴她,沒有任何可能。但感性還是讓她抱有期待。
她突然又想記錄些什麼了,仿佛隻有這樣,等他回來的那天,她才可以驕傲地對他說:你看,我每天都有在好好生活呢!
她又登錄了已經五年沒用的微博小号,進入編輯頁面,停頓了很久,才寫下了一句話:【今天,我好像看到他了。】
——
頂樓的天台上,陣風呼嘯,吹得人幾乎要睜不開眼睛。
或許是站得太高,一切喧嚣都逐漸遠離,四周安靜得可怕。除卻呼嘯的風聲,再也聽不見一絲喧鬧,也看不清前方,整個世界似乎都籠罩在一團迷霧裡。
他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是心底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催促他——快去,否則就來不及了!
什麼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