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了。”葉文雨輕聲說,“是愚呼,爾之不智甚以。”
“哎哎哎,你是教書先生還是我的教書先生啊?”
李二牛正要發作,忽聞破空聲掠過頭頂。白羽箭穿透百步外的靶子,釘在紅心上的箭尾猶自震顫。
傅箐收弓時大氅掃過沙地,驚起葉文雨腳邊一隊搬家的螞蟻。
“北冥有魚,其名為鲲。”傅箐将雕花角弓放入少年掌心,溫熱胸膛貼上他單薄脊背,“化而為鳥時,便要擊水三千裡。”
葉文雨的手指被逐一扣在纏金絲握把上,如同前世蕭祁鎮也這般教他執筆。但是,此刻心境卻全然不同。
此刻弓弦嗡鳴震得虎口發麻,他聽見身後傳來帶笑的氣音:“想射哪裡?”
箭尖晃過李二牛裆下晃蕩的烤馕,葉文雨忽然松指,看着白羽箭釘穿馕餅将其牢牢釘在箭靶,吓得李二牛原地蹦了三尺高。
“确實是好箭法。”傅箐笑着揉亂少年額發,“明日教你讀《莊子》可好?”
望着随風翻卷的《論語》殘頁,少年耳尖微微泛起了紅色。
“将軍。”李二牛跑了過來,“統帥可是有命令?”
傅箐轉身,令道:“傳令,骠騎營什長以上的官員進帳。”
葉文雨見傅箐要忙,按下心中莫名悸動,想要離開卻被傅箐一把握住手腕。
葉文雨擡頭,傅箐笑地溫和:“思齊,你也來。”
北境輿圖在帳内鋪展來,三個大紅圈圈住的三方勢力将大周的玉門、敦煌,宿北死死圍住。而身後的長安、隴西、定西等又是被恒王叛軍所占據。
長甯軍本是平叛,與漠北軍從正反兩方向對恒王叛軍做夾擊之勢。但是現今戰況一轉,反而是長甯軍腹背受敵。
“思齊帶我們去的,隻是北契先遣部隊。這一次——”傅箐做切刀狀在輿圖上點了三點,“北契,大月氏、鞑靼三部共集結三十萬大軍沿着河西走廊外部将我們包抄。若我們與叛軍交戰,他們便會乘機而上從背後攻襲。”
葉文雨蹙眉:這是死局。
上一世他在蕭祁鎮暗閣當中窺探到了當年長甯案的真相——是蕭祁鎮聯合慕安之、長甯軍内賊張臨安篡改邊疆密報,僞造長甯與叛軍沆瀣一氣勾結外賊造反的證據。
如果說長甯侯傅長空想先先聯合恒王一并抵禦外敵,再對恒王承諾了什麼的話……
葉文雨霎時看向傅箐,傅箐正說道:“所以父帥已命陵陽七日前,快馬加鞭回京請奏:‘長甯軍主張先勸恒王歸降共抵禦外敵’,已得陛下首肯,父帥下令于後日遣使臣至隴西與叛軍談判。”
“将軍不可!若無明确旨意私聯叛軍是滅滿門的死罪!”
葉文雨稚嫩聲音蓦然響起,但一語中的,點出問題關鍵所在。
“若是被朝中有心之人利用,将總帥此舉做長甯軍通敵鐵證,鐵證如山,總帥和長甯軍百口莫辯。”
傅箐道:“事從緊急,陵陽接的急令,消息已傳到陛下手中我們是得了首肯才遣使者……”
葉問雨跪地叩首:“請總帥收回成命,務必先見陛下明诏。”
曆史不能重演,長甯軍不能滅,傅箐不能死。
不然……不然他做的一切都将變成徒勞……
但是在沒有任何實證情況下,攀咬當今内閣首輔之子,當今太子,甚至長甯侯義子張臨安。
這三人可都是傅箐親信好友。
傅箐不由得正色。
通過這些天與葉文雨的相處,他知道雖然這個孩子年幼,但是每次所說的事,和每次的決定都是經過深思熟慮,不會輕易決斷。
他心緒泛起波瀾,總覺得這些話背後有更大的陰謀。
葉文雨這話讓衆人心裡都打起鼓,李二牛擔心道:“将軍,即便陛下同意咱們去勸降,可是咱們該叫誰去啊?沒有明诏,就陛下口頭一句話恒王也不會輕易就降吧。”
“各位,此事由本宮做保,還不夠嗎?”
霸氣的女聲從大帳的的屏風後傳來,伴着女聲音落從屏風後跑出來一個八九歲地孩童。
孩童身着玄色暗花緞四爪行蟒滿繡,皂紋皮靴,白嫩如肉包的小臉“啪”一下貼在傅箐的腿上,擡頭撒嬌道:“舅舅,舅舅,钰兒好想你啊。”
傅箐瞬間斂起一身肅殺氣,将孩童抱到懷裡,笑意盈盈:“越王殿下,您怎麼也跟來了。”
葉文雨閉了閉眼。
終歸,不見明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