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魚貫而入,四散搜索宅院的所有角落。其餘屋舍都隻有一刀斃命的死人,而王忠的書房被人翻了個底朝天,前代明日字畫随意散在地上,青瓷古器也被任意砸毀。
過來斬草除根的人目的與葉文雨一樣,都是王忠手裡的賬本。
葉文雨踢着地上的雜物,緩步向着書房簾後走去。
鼻尖下傳來陣陣血臭味,月色透着大敞的紙窗灑進層層紗簾上。簾後的梨花木桌子大半被遮蓋住,另一半死死抵在牆上。
庭院中刮起北風,吹地紗簾随風飄蕩。葉文雨抽出腰間的繡春刀,神情漸漸凝重起來,他舉着刀慢慢抵近,就在刀尖即将挑起紗簾時,屋外突然傳來瓦片碎裂的聲音。
黑影翻過屋頭的刹那,葉文雨袖口中的暗镖瞬間彈出。寒光沒入對方右肩,黑衣人卻已經借勢滾落院外。
陳铮正要追擊,卻被刀鞘攔住:“搜賬本。”
“得令。”
身影翻飛間,葉文雨手握繡春刀緊追不舍。眼看追至窮巷,黑衣人卻在巷子盡頭,捂着肩膀忽鈍住了腳步。
葉文雨舉刀:“老實跟我回衛所,我保你不死。”
靜默中,黑衣人盎然不動。忽,他緩緩拉下面上覆着的黑紗,微微偏過頭。
在黑衣人的面孔全然印在葉文雨眼底時,葉文雨黑色瞳孔極速擴張,繼而劇烈晃動。
朦胧月色下,一張與葉文雨相像七八分的臉暴露在了空氣中。周遭團團薄霧,如層層青紗蓋住了七年時間流逝,那人眉目間比葉文雨稍顯嬌嫩的面皮多了穩重和英氣,甚是俊逸。
黑衣人唇角翹起,朝着刀都在抖的葉文雨緩緩道:“思齊,好久不見。”
霎時,濃霧如鬼魅不知道從哪個方向湧出,葉文雨想上前卻被迎面撒來的石灰擋住腳步。他璇身閃避的同時橫劈一刀,刀過煙霧,什麼都沒挨到。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葉文雨提袖蓋住鼻子,他還要上前探個究竟。
身後忽然傳來驚呼:“大人!宅子走水了!”
葉文雨回頭望去,火光撕破黑夜的霧水直沖天際,木柴炸裂夾雜打更人的“救火”聲,王宅已陷入火海。
他再扭頭,面前的巷子隻剩巷子盡頭的一堵土牆,空空蕩蕩,哪還有什麼黑衣人的身影。
葉文雨收刀,轉身命道:“先救火。”
*
一個身着夜行衣的身影在徽州府的隐匿小巷中穿梭,他對徽州城内的巡防和街道很是了解,避過了幾隊搜查的官兵,黑衣人站定在一戶人家後院門前。
人站定一瞬便被一隻纖手拉進了院門内,門外一隊舉着火把高嚷着:“去那邊搜!”的巡防官兵剛好經過。
“怎麼回事?”女子拉着黑衣男子,手上地粘稠讓她好看的眉頭緊簇起來,“不是說今夜隻是看看,怎的還受傷了。”
女子将人拉到屋内圓桌旁坐下,滿牆的紙墨香蓋住了淡淡血腥氣。
傅箐贈送葉文雨的東西他全都放在暗房内,唯有這個能安裝在袖筒内的機括他時刻帶着。
機括上的銀針葉文雨也改良過,他用銀子混銅做出來針又細又不易折斷的,釘在肉内除非揭開整個皮肉否則很難取出。
“葉文雨發現我了。”簡單幾個字概述了今晚發生的事情。
黑衣人右側肩膀的衣服被輕輕扯下,三個細小的血窟窿正在右肩猙獰地傷口上源源不斷地滲出血,這一次銀針穿透了他的整個右肩。
“娘的,這狼崽子真毒。”跟在女子身後的少年捧着藥箱,氣地罵道,“要不是舅舅肩膀受過傷,這次肯定少不了動刀開骨。”
女子将金瘡藥撒在傷口上,又拿繃帶将黑衣人的肩膀細細纏裹好:“他執掌錦衣衛多年,多少暗裡明裡的刀劍都躲過去了,咱們這次是虎口裡拔牙,一點差池出不得。”
“我明白。”拉起衣服,黑衣人摘下面紗。
燭光晃動中,臉部五官逐漸清晰,仔細一看,竟然是沈竹青那個文弱書生的面孔。清貴的面容不在面對葉文雨時科差打诨的模樣,此刻他面上嚴肅,有着大将的不怒自威感。
“好在,今夜快過去了。”
誰知他話音未落,門口便響起了急促地敲門聲。敲門聲不急不緩,在這不尋常的夜裡好似閻王催命的鼓點,一頓一響地敲在屋内三人心上。
葉文雨清冷的聲音自門外傳來:“錦衣衛辦案,不配合者,殺無赦。”
繞是沈竹青也不由得啐罵一口:媽的,還真是陰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