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下一格。”

慈賀輕聲自語着，眯了眯眼，似乎是在心中進行着最後的推演，“嗯。沒錯。”

擡手，在顯示屏上輕輕一點。

“哐啷——”一聲巨響。

白馬棋子與黑後棋子同時應之而動。

汗水成股淌了陸有道滿臉，在他的上唇凝成豆大的汗珠。

他清晰地感受得到，自己的生命力正随着腹部的血液在向外湧動，可他仍舊咬着牙，一聲不吭。

黑後棋子運動之時，被鐵鈎爪捆綁着的蘭葉垂着頭，已經對巨大的疼痛沒有了反應動作，生死未蔔。

但好在折磨猶有窮盡。

這一次，兩枚棋子終于穩穩分别行至上下的出口格。

整個棋盤倏地亮起了奪目的綠光。

與此同時，慈賀面前的顯示屏上也跳出了一行歡天喜地的文字提示，“通關成功。”

石柱和棋子的鐵鈎爪猛然松開，像一條柔軟奇詭的毒蛇，瞬息消失在了衆人的眼前。

兩聲沉重的落地聲，蘭葉和陸有道驟然被松開，狼狽而無力地摔倒在地。

慈賀腰間的鐵鈎爪猛一震顫，随之一同收回。

“……十三步。”

王浩腦袋已經是不轉的了，呆滞地數着步數。

他讷讷地住了口，僵硬地朝慈賀的方向看了一眼，發出一聲十分敬佩也十分粗鄙的贊歎。

“……牛逼。”

陸有道不愧是退伍軍人，即便承受了大部分棋盤旋轉和皮肉撕裂，此時卻仍然能保持着一定的行動能力。

他蒼白着臉，站起身，顫抖着聲音朝慈賀道謝，“謝謝了。”

慈賀此時正垂頭按着腰間汩汩出血的兩個血洞。

聞言，擡頭，朝陸有道略一颔首。

小醜房間自動落鎖的石門“嘎嗒”地一聲響。

“各位玩家請注意，恭喜各位玩家成功通關支線任務‘小醜之家’。”

電子女聲平直的通報同時響起。

王浩終于回了神，手忙腳亂一馬當先地去扶起失去意識的蘭葉。

“我們走吧？”他下意識向慈賀征求意見道。

牧朝生蹙着眉，沉沉地目光在慈賀腰間的血色之上停留了很久。

慈賀似乎并沒有察覺到停留在腰間的灼熱的視線。

又或者是……沒有在意。

他活動了活動僵硬的身體，“走吧。”

牧朝生深深地看他一眼。

随後大步走到石門旁，穩穩拉開石門。

慈賀的目光在牧朝生由于用力而緊繃的手臂上略過。

他自然而然地回想起這人剛才單手拉動鐵鈎爪的情形，由衷感歎道：“你的力氣挺大的。”

牧朝生愣了一愣。

他轉過頭，輕笑一聲，“謝謝，你也不差。”

門外，狹窄走廊一片漆黑。

蔣麗紅敢說自己這輩子沒跑得這麼狼狽、卻又這麼快過。

她以試圖力壓博爾特成為新一任世界飛人的速度撒丫子狂奔。

電鋸……

一聲聲嗡鳴，一遍又一遍喚醒着三位中年玩家的童年噩夢。

什麼《電鋸驚魂》啊，什麼《德州電鋸殺人狂》啊，前前後後十幾二十部，全都想起來了！

“……前面！”

于紹光作為唯一的男性更是飛毛腿，完美彰顯了“大難臨頭各自飛”，遙遙領先兩位姑娘大半個身位，“前面有亮光！”

出了小醜的房間，等到慈賀清晰地辨認出逃命的狂奔聲時，已經是為時已晚。

身後，牧朝生“轟隆”關上石門的手将将收回。

慈賀：“……”

他的一句“等一下”就這麼卡在了喉頭。

……罷了，此時回屋更是成人之美甕中捉鼈，不去也罷。

不去也罷。

王浩費力地把肩膀上的蘭葉一颠，臉上的表情盡是驚慌失措。

“什麼聲音？”

陸有道的臉色更是煞白。

他的傷口依舊觸目驚心，苦笑一下，“還能是什麼……死神來敲門的聲音呗。”

“嘻嘻——兔子！兔子！”

極遠處，伴着回音的尖銳地怪笑聲清晰地傳入所有人的耳朵。

來不及猶豫，慈賀幾乎是瞬間擰過身體，将身側一行病殘人士用力往走廊深處一推。

“還說什麼俏皮話了！還不快逃！”

似是被點醒了一般。

陸有道顧不上疼痛，連忙給扛着蘭葉的王浩搭了把手。也好在蘭葉身材嬌小，扛起來并不吃力。

此時三人跑起來居然還能稱得上一句跑得飛快。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慈賀并沒有緊随着幾人一同狂奔起來。

他跑得極慢，遠遠地落在幾人身後，時不時往身後看去。

身後，蔣麗紅、張白英和于紹光三人倉皇逃竄的身影終于翻滾進他的視野。

“喂！是個，呼，電鋸小醜！”

為首于紹光的面部由于恐懼已經近乎扭曲，大口喘息着，遠遠地朝慈賀喊道。

聞言，慈賀一眯眼，迅速朝他們身後一瞥。

就在奪命狂奔的他們身後大約七八米遠處，一個手腳長得不似人、跑姿怪異的怪影正緊緊跟随着。

是一個嘴咧到耳朵根的、提着電鋸的魁梧的小醜。

他穿着馬戲團小醜的經典服飾，一頭蜷曲的紅色頭發，臉上塗這紅的白的油漆，在走廊昏暗的燈光下熒熒地反射出幽光。

他桀桀地怪笑，将臉上的幹硬的油漆撐出一道道的裂紋。

“……”

慈賀被他的這位NPC同僚醜得閉了閉眼，針紮似地收回了目光。

緊接着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說來也是憋屈，他堂堂天罰者，所有玩家眼中的盛世魔頭——真實身份居然是碩大“聖所”的一名底層合同工。

沒編制，沒工資，沒特權。

扮作玩家下場居然還得老老實實遵守遊戲規則。

好不容易遇見NPC同事，“他鄉遇故知，兩眼淚汪汪”的大喜場景，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