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的洞穴内沒有了祖兒普嘶吼的背景音,隻剩下了一群人時重時緩的喘息聲,和時而急促時而放慢的心跳聲。
安靜到耳鳴,甚至由于腎上腺激素的驟然褪去産生了輕微的眩暈感。
一片疲憊而沉重的沉默中,是安德烈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随便摸了一把剛才戰鬥中擦傷了的胳膊上的血,轉頭朝慈賀殷勤關切,“慈,你沒事吧?你的臉色不太好。”
慈賀:“……”
你不覺得你這個問題問得有點遲了嗎?
慈賀張了張嘴。
但最終到底還是自己優越的為人素質占了上風,他吸了吸鼻子,禮貌回答,“哦,好多了。”
亞瑟此時沉默地站在藏着沙之印記的鐘乳石柱下。
他隻掃了一眼那瑩瑩的藍光,轉頭卻是道:“我們現在怎麼出去?”
恰在此時,洞穴外忽然傳來了一陣不詳的轟隆聲,地面也像地震一樣搖晃起來。
慈賀心道不妙。
“是外面的他們在嘗試破壁開路。”
萊昂揚了揚他異化成了尖刀的右臂,但依然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地笑着,“現在怎麼辦,看起來我們馬上就要一起被埋在這裡了。”
安德烈在晃動中站穩身形。
“我!我有遺言要說!”他連忙道,一邊找死地去抓慈賀的手,深情告白,“慈,我愛你,能夠和你死在一起我很幸福。”
沒等牧朝生陰沉沉地過來打掉安德烈的手,慈賀已經笑得很難看的甩開了他。
“謝謝,”他皮笑肉不笑,“但是我暫時還沒有與世長辭的打算,别詛咒我。”
地面的搖晃更加劇烈了。
洞穴頂部已經有碎石在嘩啦啦地下落,一道道裂隙正在從腳下蔓延,逐漸爬上石壁,即将要吧整個洞穴撕裂開來。
事不宜遲,慈賀當即下令:“我們得先從洞穴裡出去和外面的人彙合。”
萊昂卻是在晃蕩中搖了搖頭。
“機遇與危險并存。”他笑着朝身後的沙之印記努努下巴,“我打算試一試,反正最差也不過就是死在這裡。但倘若我能成功,那……”
他頓了一頓,“你知道的,我的國家是一個個人英雄主義盛行的國度。”
慈賀并不贊同。
他皺眉,當即就想要說些什麼,但目光在與萊昂的目光相交接的一瞬間,他卻罕見地沉默啞言。
因為那雙眼睛此刻是他不能理解的璀璨。
萊昂的眼睛是淺綠色的,慈賀一直都知道,但他沒有任何一刻覺得這人的眼睛居然這麼像一匹狼。而且是頭狼。
在慈賀沉默之時,地面再一次撼然震動。
慈賀看向本傑明,看向這個身上有着東方人特征的西方人。
可這個溫潤的西方人此時卻是聳了聳肩,“所以他是我們的隊長。”
亞瑟已經站在沙之印記之下,做好了戰鬥姿态。
安德烈則是伸了個極為舒展的懶腰,朝慈賀笑着一眨眼,“慈,祝福我吧。”
碎石已經在崩坍。
牧朝生反應得極快,在頭頂的巨石塌落之前他眼疾手快地摟過了慈賀的腰,一把将他帶到了自己懷裡。
他不由分說地帶着慈賀跻身踏出這個空腔洞穴。
緊接着,“砰”得轟然巨響,洞穴與外界通道的口子已經被無數大小不一的碎石塞堵得嚴嚴實實。
慈賀猝不及防被拽得一個趔趄,他緊接着爬起身,當即就想要甩開牧朝生的手直接碎開面前的巨石。
但牧朝生的手就如同鐵鉗,慈賀根本不能脫離分毫。
慈賀站在了原地,“牧朝生。”
他的神情極為冷靜,陳述着既定的事實,“他們會死。”
牧朝生緊扣着慈賀的肩膀,不為所動。
“我不在乎。”他的語調依舊保持着他一貫的冷淡,甚至是無情,“我隻知道如果我松手,你也會死。”
洞口即将坍塌。
就在這時,空腔的洞穴裡突然傳來低聲的呼喚。
“慈先生,牧先生,你們還在嗎?”裡面的聲音并不急切,很慢,很穩,“是我,德雷克。”
慈賀伸手敲了敲相隔了裡外的碎石,示意他們還在。
德雷克和那群熱衷于冒險的瘋子不一樣。
個人英雄主義的熱血宣言打動不了他,非要說的話,他更多地像是一名利己主義者。
不過這次……
德雷克在一片紛亂的震動和碎石中,再一次調出了自己指環的顯示屏。
他再一次深深地看了一次他們的隊名,目光再一次在那個“D”上停留了很久。
如果這就是最後一次。
德雷克十分平靜地抵着巨石,朝外側的慈賀與牧朝生對話。
“慈先生,牧先生,我知道你們兩個不是普通人,我相信即便是崩塌,你們的隊伍也一定能夠逃脫,所以……”他的聲音一頓,“如果可以,還請告知梅與安妮,請為她的丈夫、父親驕傲。願上帝保佑你們。”
“德雷克!快來,就等你了!”
身後,隊友早已摩拳擦掌,正笑着朝他招手。
于是德雷克說完之後便沒有任何留念地起身回首看向他們。
他當時所想的,“如果你們能活下來,那就算我欠你們一條命,這輩子死不足惜為你們差遣”。
感謝上帝。
德雷克想,感謝上帝願意原諒滿身罪責的我,仁慈地給予我遵守誓言的機會。
“這就來了。”
德雷克收起指環的顯示屏,高聲喊道,随後便朝“BALAD”跑去。
他覺得此刻的他應該是大笑着的。
他敢保證。
他也一次都沒有回頭。
項無涯點燃了在此處的第七支煙。
牧朝生先前燃起的照明符已經燃燒殆盡,項無涯借着煙頭的火光,第無數次擡頭朝昏暗的前方看去。
所幸的是,這一次他總算是在這一團黑暗中看見了人影,還聽見了腳步聲。
慈賀和牧朝生跑得腳下生風,看見倚着晃晃悠悠眼看就要崩塌的項無涯,一愣。
項無涯倒是沒什麼别的表示。
他叼着煙,把浮萍拐往背包裡一塞,“這裡要塌了,隋秀柏楊和宋玉然正在前面等。”
“這好端端的為什麼會塌方啊!都怪你啊,都怪你的那個鐵鍁那麼尖!”
“胡說八道吧你!最後一鏟子是你動的手,還以為我沒看見?”
“……隋姐,柏楊哥你們冷靜一下啊……”
……
還沒等走近,慈賀等人已經聽見了前方熟悉至極的掐架。
“……哎呀好了好了,不說沒用的了,先想想怎麼出去吧——”
隋秀正打算開動腦筋琢磨逃生辦法,餘光一掃,“诶?慈賀?牧朝生?你們回來了?”
梅塞苔絲眼睛一亮。
她急匆匆地站起身,起身來迎,一邊說着“歡迎回來”,一邊有些焦躁地不住向慈賀身後看去,像是在找着什麼人。
慈賀迎着梅塞苔絲期待的目光,沒說話,隻是搖了搖頭。
梅塞苔絲愣住了。
身後的牧朝生也同樣注意到了梅塞苔絲的神情。
他不着痕迹往身側的慈賀身上掃了一眼,才轉而朝梅塞苔絲道:“抱歉。”
梅塞苔絲一怔,當場表情驟變,面如死灰。
她先捂住了自己的嘴,緊接着眼淚才後知後覺地湧出來,淌過她的臉頰,滑進指縫。或許最終也會流經她顫抖的唇角,但由于她遮擋的雙手,慈賀看不到。
安妮緊跟在梅塞苔絲的身後。
小孩子雖然不懂很多欲言又止,但又總是有着如同獸類般的直覺。她大概是察覺到了什麼,不安地拉拉梅塞苔絲的衣擺,“媽媽,發生什麼事了?”
隋秀和柏楊同樣聽到了這邊的談話。
隋秀“啊”了一聲,“那……其他人呢?”她問道。
慈賀似乎是不願意就此多言,沒有回答,隻道:“我們得盡快出去。”
像是為了作證慈賀的話一般,他的話音剛落,一陣比先前每一次都要急、都要迅猛的大地的震動猛然傳來。
慈賀知道,這是洞穴内的“BALAD”小隊在動手了。
他們已經在動手強取巨大的鐘乳石柱内的沙之印記了,一旦鐘乳石柱斷裂,那便就意味着整個洞穴要即刻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