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塗上嫩綠色染料的栅欄圍着一層木屋，阿麗珊阿姨的院中開墾了一片片藥田，整齊地圍繞着房子排列着。紅水梗正在結籽，嫩紅色的葉梗下垂着小小的灰色顆粒；陰影下的夜果草葉片上已經生出黑色的圓斑；香穗子草垂下毛茸茸的腦袋，嫩綠的穗子在清風裡搖擺。

田間的泥土時不時鼓起一道道直線，普莉希拉望了一眼，知道是地精們在松土。她走到門邊時，正巧有一隻地精從田壟頭鑽出來，探着黑黢黢的毛腦袋四下嗅聞，然後伸着脖子咬住一個小土豆——這些小土豆本來就是放在那裡給它們吃的。

“吱吱——叽叽——”

地精看見了她，飛快地鑽回土裡，隻冒出一雙眼睛盯着她，咬了一半的土豆咕噜噜滾進泥土裡。好吧，看起來這隻地精比較膽小，普莉希拉想。她小時候曾經和一隻地精大戰了一場，打碎了起碼三個盤子和兩個花盆，因為它吃掉了她種下去的綠纓草的根。

普莉希拉擡起手要敲門，挂着捕夢網和編成串的紅穗草的門卻先一步打開了，紅穗草香薰和灰果茶的氣味撲面而來，濕潤微苦，像雨後的林地，藍莓派的香氣又增加了一分酸甜。

阿麗珊阿姨站在門口，微笑着看着普莉希拉。她是個四十來歲的女人，身材有些瘦弱，穿着件土褐色的寬松長袍，脖子上挂着曬幹的灰果和小珠子串成的項鍊，暗紅色的卷發披散在肩頭。

也許是因為臉上肌肉開始松弛，她看起來有些疲憊，但那雙暖褐色的眼睛還是和普莉希拉記憶裡一樣柔和。普莉希拉因為動作被打斷而愣了一瞬，阿麗珊已經向前一步抱住了她，像小時候一樣拍了拍她的後背：“我就知道你會在這時候來。”

“……”

普莉希拉張了張嘴，卻覺得自己無論說些什麼都很多餘。小時候她常常驚歎于阿麗珊阿姨的預知能力，去蘭斯頓後她遇見了更多更強大的、具有預知能力的巫師，也知道阿麗珊的資質和魔力水平其實都很一般，但沒有一個預言女巫能像她一樣給普莉希拉這樣的感覺。

于是她隻是回以一個笑容，跟在阿麗珊身後進了屋子。這裡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暗色的天花闆上吊下來無數麻編繩線，末端系着顔色各異的各種小東西，稍微一碰就搖晃着碰撞起來，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

櫃子上林立着的新奇的小玩意，像是面目朦胧的小雕像，陶瓷的小動物，色彩絢麗的羽毛，零碎而擁擠，熱熱鬧鬧地躲在這間小屋裡。

厚重的窗簾末端垂在地毯上，暗綠色地毯邊緣垂着紅色的流蘇，上面的花紋圖案已經看不清晰，但踩上去仍然柔軟。

熟悉的氣味和布置給普莉希拉一種恍如昨日的錯覺。她好像又變成了那個六歲的小女孩，攥着一把金蕊花站在門口，震驚地、傻乎乎地往裡面看，每一樣簡陋的小東西都是那麼神秘，都如此強烈地勾動她的好奇心，連角落裡那個斷了一腳的矮櫃都仿佛隐藏着一段秘密的故事。

“來吧。”

阿麗珊說。她撩開流蘇挂簾，在圓桌邊坐下，一杯冒着熱氣的灰果茶推到普莉希拉面前。普莉希拉也不說過多的客氣話，端起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口。灰果淡淡的泥土氣味融入茶中，熱燙地滑過舌尖，流到舌根時已經變成了香濃的微苦。

“跟小時候喝過的比起來好多了?”

普莉希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她小時候對這種味道古怪的茶敬而遠之，長大了反而覺得很香。她喝了兩口茶，又吃了一塊果仁餅幹，隻覺得滿口都是杏仁的香氣。誰也沒有說話，隻有從天花闆上懸挂下來的鳥形小鈴铛發出啁啾似的鈴聲。

普莉希拉喝掉半杯茶，從編織包裡取出兩個盒子，将深紫色的細長盒子遞給阿麗珊。阿麗珊并沒有推辭，她接過盒子，動作輕柔地打開，将那條成色很好的藍紫色拉長石項鍊拿了起來，水滴形的拉長石内部折射出細長的線狀光線。

“預知項鍊……”

阿麗珊的聲音十分柔和，拉長石有增強預知能力的效果，初入門的巫師學徒會用它來幫助自己進行預言。她将項鍊戴在脖子上，墜子正正好好懸挂在她的胸口上方。

“這個是給蓓珊妮的。”普莉希拉将另一個盒子也往前推了推，“我去店裡的時候她正在忙，所以就沒有拿給她。對了，阿姨，我想要一些種子，紅水梗和黑葉草的。”

“她回來看到這個一定會高興的。”阿麗珊的聲音輕柔，“至于種子，你瞧，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