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你應當得到第二次機會。”普莉希拉往前幾步,站在她面前。夕陽将她們的影子拉長,籠罩着沙沙搖曳的夏草。
艾米拉低頭,又擡起來看向她。明麗燦爛的霞光照在她的臉上,半風幹的淚痕閃閃發亮,她的眼圈好像又有些紅了。
“……你真的能幫我嗎?”
“是的。”普莉希拉堅定地回答,“我為了解決問題而來,我可沒說你的問題不屬于待解決的問題。”
“走吧,或許還有許多問題你沒有答案,但現在還太早。”普莉希拉向坐在樹下的女孩伸出手,“等到有足夠多的東西能讓你大聲說出什麼是‘自己’了,到那時,如果你仍覺得你應當随着小鎮和艾米拉一起沉眠,那也不遲。”
艾米拉睜大眼睛看着她,試探着将輕微顫抖的手放在普莉希拉手中。天光漸暗,暮色籠罩了山野。夕陽倦怠地陷進雲層中,隻剩下淺淺的一道邊緣。
“我該怎麼做?”
普莉希拉微笑起來:“交給我吧。”
伊萬琳站在樹下張望。
進入空間的第四天,普莉希拉仍然杳無音信。這些天來這兒又出現過幾次幻象,更有一次,有鎮民在那幻象中看見了挎着籃子的普莉希拉,把他們吓得不輕。
伊萬琳和鎮上的領頭人盡力安撫鎮民的情緒,也等得焦躁不安。她期待普莉希拉能解決問題,但又擔心普莉希拉沒能解決問題,反而把自己搭了進去,如果是這樣,她也無法和綠湖、和阿麗珊交待。無論如何,綠湖女巫的年齡足可以當她的孫女,讓這麼小的女孩去冒險,她也備受煎熬。
她站在樹蔭裡,仍覺得燥熱不已,完全沒有了往日平和安定的心情。老樹下的白蠟草長得有她的膝蓋高,堅硬的草葉邊緣隔着衣服抵着她的腿,蟬聲在頭頂烏雲般聒噪着,這個夏天令人心煩。
這時,一陣輕柔的熱風拂過伊萬琳的臉頰,中年巫師下意識地眯起眼睛,過曝般發白的前方荒地忽然泛起一片透明漣漪,像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緊接着,一隻手從裡面伸了出來,像掀起一層無形的簾幕。手臂的主人矮身向前,輕盈地鑽了出來:栗發綠眼,正是綠湖的普莉希拉。她的臉色似乎有些蒼白,但神色輕松,步伐矯健地落地前行。
看見伊萬琳後,她笑着沖秋草鎮女巫揮了揮手,頂着陽光向她走來:“我回來了。”
“噢,謝天謝地……”
伊萬琳快步上前,抓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她。沒有傷口,隻是有點疲倦,太好了。
“你走了四天,什麼消息也沒有,我真擔心……”
“瞧,我這不是完好無損地回來了。”
結束寒暄後,普莉希拉簡要地向她說明了情況,省略了一些關于花精靈個人的部分,最後告訴她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
她們向圍牆外走去,到了休息地,普莉希拉吃了些東西,喝了點水。組織鎮民前來發掘舊鎮的領頭人科裡西也趕來了,面對他所提出的報酬,除了銅币銀币,其實普莉希拉對秋草鎮鎮民種植的蔬果和伊萬琳種的一些草藥更感興趣,尤其是後者。
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她的方法是讓艾米拉回到花中,保存好記憶碎片,進入休眠狀态,然後将花朵從間隙中帶走(這确實也有些費神),用魔法保存她的狀态。
普莉希拉和伊萬琳約好時間,到時候上門去她家中挑選種子,就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綠湖。稍作休息,回複體力和精力之後,她馬上就開始着手準備魔法。
這個恢複生命力的魔法的難度對于她來說并不高,其他的輔助性材料都可以找到替代物,不過主材料必須是一種含有高生長力和高治愈力的魔法材料。恰好,那瓶有着“生命之水”别稱的月息花純露就能夠充當主材料。
魔法在草藥室進行。念誦咒語後,地闆便被閃爍着的法陣紋路和細小的咒文充滿。風鼓起普莉希拉的頭發的衣袖,她手持純露,微微傾斜瓶身,讓些許閃爍着微光的液體落入法陣中。
法陣中心放着被她的魔力縮小并包裹着的潘瑞達,花苞緊閉,蜷縮發幹的枝蔓如繩索般束縛着它。
普莉希拉揚起雙手,心中想起那時艾米拉控制着讓空間崩塌的場景,褪色的景緻碎片如雪片般紛紛揚揚地飄動飛舞,寂靜無聲,悄無聲息地消融,如同一場盛大而緘默的葬禮。
這一次恰好相反,當柔和的綠光充斥着整個房間時,那花兒萎縮的枝蔓向四周打開,飽滿地舒張開來,花苞泛起瑩瑩的乳白色光芒。它浸泡在濃厚的魔力中,緩慢地展開了花瓣,露出圓月般的花蕊。
完全綻開的花朵上空逐漸勾勒出一個年幼而瘦削的女孩的身影。她沉睡在一團柔和的白光裡,閉着眼睛,雙臂放松地垂在身側,銀色的長發柔順地鋪開,輕柔地拂動着。
生命。
普莉希拉無聲地念誦着這個詞,看着她的身影逐漸從半透明變得凝實,就像正在獲得血肉。
風逐漸停歇。她輕輕落下來,雙足落到地闆上,慢慢張開眼睛,亮銀色的瞳孔如同鏡面,映照出普莉希拉的身影。而普莉希拉看着她,微笑着張開雙手:
“歡迎來到元素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