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遲不是個像鐘毓兩人那般總用符箓偷懶的,平素自己屋中清掃都是親力親為。此番葉長溪不在,整個溪蘭居便全由他負責了。他來到葉長溪屋中清掃收拾時,天衍劍便一如既往地挂在壁上,葉長溪并未帶走它。
隻是花遲反倒對天衍劍漠不關心,轉而哼着歌去給蘭花澆水。即便這株蘭花上施了術法,四季不敗。
花遲嗅嗅蘭香,又去嗅了嗅熏香爐中殘餘的香氣——并非蘭香,隻是再尋常不過的用以靜心凝神的熏香。反倒是那盆蘭花的香氣,與葉長溪衣襟上的如出同源。
他心中愈加好奇葉長溪是怎麼給衣服熏入蘭香味兒的。
凡間多是些王公貴族好風雅,常會用各種香料燃着熏衣。顯然葉長溪并非用那香爐親自熏衣。
許是有什麼他也不知道的術法吧,畢竟天下術法多而偏。
花遲擦拭着桌案,聽見心中不急不緩的聲音,如出他口,似是叩問:“……你就不想試試拔劍嗎?”
花遲道:“不想。”
心聲繼續道:“隻要劍能出鞘,你便是下一任劍主。”
花遲笑着道:“我先前确以為是自己道心有誤,與天衍四十九劍沒有緣分。現今看來,若是我拔了劍,才是真得斷了緣分。”
那心聲锲而不舍道:“我告訴你的所有都是真的,劍有傳承,你既是葉長溪唯一的弟子,若是向他索劍,他定會贈與你。”
“……師父說過,若是我沒能從劍閣中取出劍,他便親自為我鑄一把。”花遲繼續擦着桌案,擡頭看了眼天衍劍,如有紫電缭繞,他繼續道,“有一把劍,足矣。師父留着天衍劍,定是有他的原因。”
窗外飛雪暫歇,難得晴時,日光落進,暖暖灑了一屋。
那心聲化作一縷白霧,停在他面前,傳入識海的聲音變得極為空靈,道:“北冥中有你這般情根深種之人,實在罕見。”那聲音極為無奈,“——我在煽動你拔劍,你卻隻顧他衣上香。”
他身無長物,唯餘這一腔情意。若能得劍靈認可,也算是不枉了。
下一瞬,那縷白霧漫過花遲,吞沒境中白鹿峰,境中浩渺無極之物,盡于一瞬重歸于虛無。
至此,境破。
數萬縷劍光自歸雁山脈群峰而來,穿過層層迷霧,落于劍閣之中,在花遲手中漸漸凝聚。金光漫山而起,向此處奔流,彙聚出劍形。
三尺青鋒,劍身極薄,幽幽寒光如凝霜露,劍镂白鹿,與白鹿峰上那奇石酷似。
劍銘——白鹿。
花遲雙手捧着劍,看着劍銘,久久不能出神。
他再擡頭時,彌漫劍閣數天的山岚散去,日光抖落此間山谷,澗溪熠熠生輝。天衍四十九劍認主動靜之大,衆多弟子偱金光而來,都想看看花遲拿了哪把劍。
而在衆人之前的,便是葉長溪。
花遲忙不疊歸劍入鞘,沖着葉長溪跑過去,叫道:“師父!”
他這一遭,方明白為何劍閣幻陣被人稱為“三生幻境”。并非與什麼輪回轉世挂鈎,而是置身其中,若莊周夢蝶,蝶夢莊周,難辨虛實真僞——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破境後竟生大夢三生之感。
花遲看着眼前衆人,一時竟有些恍惚,不知自己是仍在境中,還是業已破境。
直到他聽見葉長溪的回應——“小遲。”
方才大夢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