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笑得更厲害,又翻出一張來。
打眼看去,仍是那個仙子,側跪在一個樹幹上,一手輕牽一枝花枝,一手輕撫于上。
阿杏回頭尋了下又已不見蹤影的山雉,笑着說:“仙子摸花枝,就像我摸山雉,隻是仙子好美,我卻很醜。”
“唉喲我要笑死了,你是哪裡來的小傻瓜,真的看不出這是你自己嗎?”
男子笑得幾乎閉上眼睛。
“這是我?”杏兒趕緊細細去看,一臉不可置信。
“你都沒照過鏡子嗎?”
“我,我……我家沒有鏡子。”
搬進洪家後,倒是有了一個銅鏡,隻是那銅鏡模糊不清,隻能看一個混沌。
男子上下打量杏兒,見她穿着一件淺紫色的衣服,想起來永慶伯府裡的丫鬟,好像都是穿這個色的,問:“你是永慶伯家的小丫鬟麼?”
若是京中的小姐,被認作丫鬟,肯定覺得是莫大的羞辱,要哭鬧一番的。但是杏兒從小也沒做過丫鬟,也沒做過小姐,毫無主仆概念,因此并不覺得有什麼委屈,隻是解釋道:“是,哦,應當不是。我是永慶伯家的……親戚,遠房親戚,寄住在他家。”
男子皺了皺眉,問:“你叫什麼?”
“杏兒!焦杏兒……我家很遠,原來住在山裡……”杏兒臉上微紅。
她并不覺得自己長在山裡有什麼可羞愧的,可是自來了洪家,人人都用這個嘲笑她,她也就漸漸知曉,這京裡的人是看不起山裡人的。
她如今臉紅,也并不是為了羞愧,卻是有些遺憾,這個如神仙一般好看的人,知道她是山裡長大的,想必也要嘲笑她,疏遠她了。她有些難過。
“你好啊,杏兒,我……你叫我阿餘好了。我經常在這裡畫畫寫字,你要得了空,就來這裡玩。你要想折杏花枝,我就讓人幫你去折幾枝……”
“不用!不用!”杏兒忙不疊擺手,“杏花要留着長出杏子呢,折了多可惜。沒事的,洪家的小姐們問,我就說我力氣小,沒折斷好了。”
阿餘問了,才知道原是山下的小姐們,要求杏兒來這裡摘杏花枝,朝着山下輕哼了一聲,笑着對杏兒說:“我教你怎麼對她們說……”
杏兒要走的時候,看着石桌上的畫,有些戀戀不舍,阿餘說:“這畫你喜歡的話,拿去吧。”
說着就要卷,杏兒忙阻止,說:“算了,我寄住在伯府,還不知道明日要去哪裡,這畫這麼好看,要是被我不慎弄丢了,弄壞了,豈不可惜。”
伸手去抓阿餘正在卷畫的手,阻止他繼續卷,然後把畫卷從他手裡拿下,放在桌上用手輕輕撫平,又看了一遍,才像一隻兔子一樣,跑跑跳跳地下了坡。
紀淩宇看着她跳下甚是陡峭的一個山坡,心也跟着跳了一下,幸好,她雖歪了一下,卻沒有摔倒,而是提起裙子,跑了起來。那身淺紫色的衣裙,本很是有些黯淡,卻因了她的奔跑,似是山間紫色的小蝶,甚是活潑,充滿了生機。
“殿下竟然和一個小丫鬟說了這麼久話?她是永慶伯府的丫鬟吧,他家竟給仆婦選绛紫色,真是醜陋,瞧着就喪氣……殿,殿下?”
黑衣侍衛不知道從哪裡又冒了出來,走進亭子,看着那遠去的身影,正叨叨叨不停,突然感受到一些冷意,轉頭一看,紀淩宇的眼神裡分明帶了把小刀,趕緊後退了一步。
“殿下,我來給宋嬷嬷傳話,她說如今天氣乍暖還寒,擔心凍到她的……”黑衣侍衛又後退幾步,“……太子殿下,讓我來請殿下快些回去呢。”
紀淩宇瞪了他一眼,起步要走,又走到石桌前,把畫的那四張杏兒的畫卷起,小心拿在手中,才出了亭子。要出亭子的時候,微微停了下步子,說:“她說是洪家的遠親,宋烈,你抽空去探探,是個什麼親戚。”
宋烈“啊”了一聲,嘴巴長得老大,他家太子殿下什麼時候對這京裡的小姐感過興趣,如今怎麼連人家的遠親都要過問。
這事有趣呢,要去告訴娘,也就是太子的奶嬷嬷,宋嬷嬷才好。
宋烈一邊想着,一邊揚手,自有人來收拾亭子裡的物事。其實不收拾也無礙,這萬壽山上并無外人敢上來,今日倒是例外,乃是被他家太子特意放上來的。
杏兒一路小心翼翼,但因着匆忙,還是摔了一跤,以緻到了洪家園子後門的時候,就有些狼狽,頭發亂了,身上出了薄汗,衣裙上也沾了不少草籽和樹葉。她想要整理一番再進去,卻早已有人看到了她下山的身影,讓仆從侯在這裡,一刻不停催着她立馬過去,就是特意想看她狼狽不堪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