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兒一邊走,一邊對阿餘說着自己認識的樹木草果,又說着和爺爺打獵的事情。
她雖說自己有十四歲,看起來卻更小些,平時說話做事也偏稚氣,完全不似京中同齡的小姐們那般成熟老練。
可是,說起這山林裡的一切,說起打獵的事情,便似換了一個人,不僅像個老練的獵人,還比禦書房的夫子們更要淵博。
且她并不是有意炫耀自己所知甚多,對阿餘說這些,就似孩童之間分享新得的玩意和新鮮事一般,滿腹赤誠。
“杏兒懂得真多!”紀淩宇認真傾聽,間或微笑着稱贊她。
“阿餘也好棒!知道的也很多!爬樹好厲害!還會打拳!好看的像是神仙一般……手還好大啊!”
誇起阿餘,杏兒不覺滔滔不絕。
身後突然“嗤”了一聲,宋烈已經趕了上來,臉上滿是鄙夷,嘴裡含糊不清念叨了一句:“哼!谄媚!”
杏兒并沒聽清,紀淩宇卻不動聲色瞪了宋烈一眼。
萬壽山其實并不是座獨立的山峰,後山往後,和連綿的山脈相連,據說有猛獸出沒。正是因此,今上昭帝中年以後,改在西邊的萬旭山重建了一個皇家避暑山莊,而禦樹别苑,成了太子紀淩宇的私人領地。
杏兒和阿餘一路往北,漸漸要離了萬壽山的安全領域的時候,被宋烈上前提醒,返身往回走。
今日安設的陷阱,本來要等明日再來看的,不過因着原路返回,就又路過了那裡。
還沒走近,杏兒就伸手拉住阿餘,輕輕“噓”了一聲,兩人原地站定,瞧向前面。那個看似一個枯葉堆的陷阱,隐隐有東西正在掙紮。
杏兒從腰間拔出匕首拿在手,伸手倒把阿餘擋在她身後。
紀淩宇抿唇而笑,心裡卻是一暖,假作被她保護着靠近,手裡也握緊了匕首。聽着聲音和動靜,并不是什麼危險的家夥。
宋烈本走在他們身後,見狀幾步跑了過來,倒比杏兒先跑到陷阱跟前,看清是一隻白色的小貂,皮毛甚是光滑,伸手就想去抓它的後頸,卻被杏兒攔住。
“别動!被咬到可不好了!等我看看!”
杏兒輕聲斥道,伸手把宋烈也扒拉到身後。
宋烈覺得自己的能力被質疑了,且這斥責,簡直和宋嬷嬷往日斥他莽撞一模一樣。他漲紅了臉,想着今日定要露一手給這個小丫頭看,堂堂金牌侍衛,竟被懷疑連隻還沒兔子大的小貂也搞不定……他以後還怎麼挺直腰杆?
宋烈還沒出手,前面的杏兒卻跪在了地上,俯身細細觀察了那隻小貂一番,轉身面對阿餘和宋烈,臉上甚是一副為難表情。
宋烈忍不住問:“難道還真是隻劇毒的貂不成?”
阿餘伸手拂去杏兒頭上方才沾上的一個草葉碎屑,溫言問:“怎麼了?”
杏兒回頭看了一眼那隻雪白的小貂,問:“我們可要吃它的肉?”
“它的肉好吃嗎?”宋烈聞言,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阿餘卻看清杏兒臉上的糾結,道:“山莊裡有菜有肉,倒也不是必須吃它。”
杏兒又問:“那我們可要剝它的皮賣錢?”
這回連宋烈也搖了頭:“且不說我們……公子并不差錢,就說它的皮,看起來倒是好的,但是庫房裡比這個好的大的,卻多的是,這個也太小了些,能做什麼用?”
“那我們可需要用它做戰利品,證明我們成功打到了獵物?”
宋烈撓撓頭,這也不是他獵的啊,忒沒成就感。不過他必須表演一次單手抓白貂給杏兒看,以免總是被她輕視!
“也不需要。”
阿餘淡淡地回答,杏兒卻瞬間雀躍,高興地說:“那我們把它放了吧!它應該正在養小寶寶呢。若是抓了她走,小寶寶就沒人養了。”
阿餘笑着答:“好!你想放我們就放了它。”
杏兒一臉感激,抓着阿餘的手,仰臉對着他笑眯眯。
“啊?為什麼?……你怎麼知道的呢?你莫不是胡說八道吧!”
宋烈卻在一旁叫道。
杏兒轉身,道:“我當然能分辨啊,你看……這隻小貂……”
剛想解釋一番如何分辨小貂公母,以及如何分辨小貂正在哺乳小寶寶,卻被阿餘伸手捂住了嘴巴。擡頭看,他臉上微微泛着紅,彎唇似忍着笑,說:“不用對他解釋。宋侍衛不懂打獵,對他講純屬對牛彈琴……”
“可是……”杏兒想要說,正因為宋烈不懂,才要解釋給他,可是她一開口,阿餘略微松開的手掌忙又緊緊按向她,虎口處正好按在了她的下唇,又往下搓了下來,杏兒一掙紮,正好舔了一口。
阿餘是畫師,看起來也不做什麼粗活,每日隻是畫畫讀書,可是他手上竟然有着薄繭,刮在唇上的觸感有些奇怪……杏兒下意識伸舌又嘗了嘗。
阿餘的手随之抖了一下。杏兒擡頭看他,見他臉上微微有些泛紅,眼眸半阖,臉上的表情,和往日不太一樣,似是有些苦惱。
想必是熱的吧,阿餘是讀書人,她可是從小就在山林裡蹿的野丫頭,阿餘這麼陪她來打獵,想必是很累了。可是他這樣子更好看了,可惜自己不會畫畫,不然也把阿餘畫下來……
杏兒這般想着,倒是忘了貂兒的事情。
“萬壽山上以前沒見到過這種雪白的貂啊!”
宋烈忽然大聲說話,驚得杏兒吓了一個哆嗦,忙推開阿餘轉身看。
幸好,宋烈并沒胡亂動手,隻是蹲在雪貂跟前,左右端詳。那雪貂發出“吱吱吱”的聲音,也不知道是因了恐懼,還是威吓宋烈。
“這種雪貂一般在深山裡,”杏兒望望四周,“确實不該出現在這裡呢……或許是因為生了小寶寶,覓食範圍擴大?”
因為杏兒做的陷阱機關隻有她自己最熟悉,所以隻能她來放歸雪貂。為免雪貂驚惶之下咬人,要找到開口背後的位置,拿好防備的武器,才敢小心翼翼用腳把機關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