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令牌,就說我得了急症。”
宋嬷嬷聽了這話,眉頭緊皺,嘴唇動了動,終究是沒出聲。
阿餘語氣冷厲得讓杏兒到了嘴邊的一長串話又咽了回去,都不敢再看他,拿眼偷偷去觑宋嬷嬷和宋烈,看到他們都退了出去,把身上的被子又小心翼翼緊了緊。
阿餘有點兒吓人呢!
屋子裡空寂一片,杏兒覺得能聽到自己胸口的砰砰心跳。阿餘雙手扶在桌上,低頭而站,隻能看到一個側影。
往日雖覺得他高大,卻因着溫柔親切,倒有些忽略了。今日這般望去,簡直比杏兒見過的最威猛的獵人還要高大,竟讓杏兒想起進山林一定要避開的熊瞎子來。
可是,哪裡有這麼好看的熊……這麼好看的熊,應當不會吃人吧。
而且熊吃了生了疫病的人,是不是也會傳染?
還是該提醒他……
“阿,阿餘?”
杏兒小心翼翼試探叫了聲。還未說下文,阿餘卻長呼一口氣,頭也不會地說:“不許再胡說八道!安心等大夫來。”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仍盯着桌面,頭也未轉。杏兒有些委屈,她都要死了,阿餘卻不肯讓她看一眼,她想求他轉過頭來,但是想來想去,不知道這是不是也算“胡說八道”,就也不敢說,倒生出幾分怨氣,往床裡面又滾了一點,轉身也背對了他。
過了不知道多久,杏兒都有些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有人在門外說:“吳太醫到了。”
阿餘放下床帳,讓杏兒伸了胳膊出來。吳太醫仔細診了半天脈,長長舒口氣,有些疑惑地說:“當是沒什麼大問題啊。小姐是哪裡不舒服?”
杏兒被阿餘的威嚴給懾住,不敢再拒絕就診,卻又不想讓阿餘聽見,就湊到床帳跟前,把帳底掀起一丁點,小聲說:“估計診脈診不出,可是我真的得了……我臉上長了疫病才生的瘡。”
最後一句話,聲音壓得尤其低,隻怕被阿餘聽到,知道她醜死了。
吳太醫隻當杏兒是因為疑心得了疫病而不敢聲張,也壓低聲音說:“可否讓老夫看看?”
臉卻是轉向後方請示。
身後一臉冷肅的人點了點頭,帳子裡的嬌甜聲音卻支吾道:“吳太醫……吳太醫,你能不能,讓阿餘離開下,然後我再給你看。”
吳太醫又往後看了看,等着人避開,說:“走了,已經走了。請焦小姐掀開帳簾,讓老夫看一看,可行?”
賬内窸窸窣窣一陣,床簾被掀開一些,杏兒坐在床上,仍然用被子把自己裹着,隻是臉露了出來。
吳太醫已經給杏兒看過幾次診。沒人對他介紹這位小小姐的身份來曆,他也不會問,隻知道,這個小姑娘,當是太子殿下很看重的人。
不過,他倒是沒往那方面想過,畢竟太子殿下素來不近女色,京裡有多少正當芳華的嬌媚小姐,在他那裡,連碰一鼻子灰的機會都沒有。這個小姑娘,看起來倒似是宋嬷嬷的什麼親戚,大概太子愛屋及烏,才施恩于她。
可是今日,瞧着這張生了好些紅包的臉,他卻有些動了心思。
臉上亂七八糟長了痘痘和紅包,本該是最醜的時候,可是因着臉上幾乎沒法看,卻更讓人無法不注意到她一雙黑眸。吳太醫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在宮中,也診治過一些後宮的絕色佳人,好看的眼睛,絕對沒少看到過。隻是,若與這雙黑眸相比,那些不過是美麗的花朵,花開則盛,花衰則敗。而這雙,則是祭壇上靈動的神泉,永不枯竭,充滿魔力,誘人墜入,無限生機。
特别是,她如今臉面上的不堪入目,與這美目相襯,更顯出這雙眼睛美的近乎有些邪性。就似沼澤地裡的白天鵝一般,令人無法忽視。
吳太醫立時便覺得,對待這個小姑娘,隻怕要更謙謹仔細些。
他細細看了,又小聲問:“除了臉上,其他地方可也有……長?”
杏兒搖搖頭,但是很快補充說:“雖然我現在隻是臉上長了一點。但是紅葉的脖子、胳膊上,還有别的地方,都長了。所以,我以後也會這樣吧……”
吳太醫問了,才知道原來有個叫紅葉的丫鬟先得了這個病,過了幾天,杏兒才得的。忙回身問:“可否讓臣去看看那個叫紅葉的病患?”
“已經在側院了。”阿餘的聲音響起,杏兒伸頭看,發現原來他就站在床尾附近。小小驚呼一聲,趕緊縮回去,又拉上了床帳。
“帶吳太醫去看那個紅葉。”
阿餘不知道對誰吩咐,一個腳步聲離開,大抵是吳太醫走了。
一個腳步聲接近,在床帳前站住,歎了口氣,道:“我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