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攀上羅馬柱時,聽見二樓傳來瓷器碎裂聲。她繞到二樓窗外,順着菜香味來到了廚房外。
後廚飄來辣子雞的嗆味,一個中年女人踩着細高跟走了進來。
“快點做,沒看到客人都來了嗎?毛手毛腳的,還想不想幹了?”她抹着珊瑚色口紅抱怨,鑽石項鍊在深V領口晃蕩。
炒菜的保姆忙不疊地道歉,收拾好碎碗,加快了工作速度。
安生眼前一亮,跟着女人的腳步轉動着視線,發現二樓中間是個巨大的客廳,一側又建了個希臘風格的小噴泉池。
女人往池子裡撒魚食,幾尾錦鯉魚在丘比特浮雕間亂竄。
“老趙非說養錦鯉吉祥如意。”女人笑着說道,絲毫沒在意客廳内的氣氛。
褚錢撫摸着意大利進口的真皮沙發,手指在洛可可雕花縫隙裡來回扒拉着,臉色有些凝重。
水晶吊燈把他們的影子投在包漿的老紅木茶幾上,室内恒溫加溫器顯示23℃,牆壁的陳列架上有幾瓶82年的拉菲,其餘的位置整整齊齊碼着各種珍貴的紅酒。
安生耽誤了一些時間,客廳裡似乎已經進行了一輪談話,褚錢的臉色十分難看。
一個瘦弱的年輕人背對着安生,正跪在他的面前。
安生爬到一處打開的窗下,慢慢地蹲着身子看向客廳,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
“昨晚小晖反抗的太厲害,我想着讓她自己冷靜一下,沒想到她會偷偷跳窗戶逃跑,早上保姆發現時候,已經晚了……”
年輕人擡起頭,金絲睡袍腰帶松垮地垂着,臉上一副痛悔不已的神情。
那張臉尖嘴猴腮,長期被不良生活掏空了身體的臉色,眼神中思緒湧動,一看就不是個好玩意。
看來這病痨鬼就是趙臨了。
換成誰也看不上這種貨色,褚錢真是掉錢眼裡了。
安生咬了咬牙,恨不得沖進去再把褚錢揍一頓。
“您看……您有什麼要求,盡管提!”趙臨見褚錢沒有反應,隻能硬着頭皮問道。
褚錢還在發呆,金絲眼鏡滑到了鼻尖,他緩過神,鏡片後的目光有些痛不欲生:“小晖才…才19,以後可怎麼辦?”
“爸!”趙臨突然抓住褚錢的褲腳,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了起來。
“小晖進了我家門就是我媳婦,你放心,就算她以後…醒不了了,我照顧她一輩子!”
“爸!你放心把小晖交給我,小晖掉根頭發算我的!如果我對小晖不好,我不得好死!”趙臨抹了一把臉,立刻豎起手指,發起了毒誓。
褚錢看着他那副哭天抹淚的做派,歎了口氣,緊繃的情緒終于失控了。
安生看着褚錢把臉埋進自己手中,抖動的肩膀裡也許會有些對于女兒的愛吧?
趙臨的父親使了個眼神,趙母有些不情願地拿出一個行李箱,高跟鞋在地面上用力地踩出聲響。
趙臨轉身打開行李箱,成捆的鈔票砸在大理石地面,發出陣陣悶響。
“這是我給小晖的嫁妝,如今小晖昏迷了,爸就先幫她收着吧。”
褚錢擡起了頭,嘴唇閉合,又張開,說了什麼。
安生忽然覺得自己的耳朵失去了聽力,不想聽到他發出的任何聲音。
退後了幾步,那令人反胃的交談聲還在持續地傳到她的耳中,每一個字節都讓她恍惚。
她似乎聽到了褚錢的憤怒,褚錢的妥協,褚錢的……原諒,褚錢的談笑風生……
安生握緊手指,看着掌心出現紅痕,留下血迹……
她真的好想爸爸…媽媽…
這世界為何如此冰冷……
躺在屋頂上,身下是推杯換盞的交談聲,飯菜香也變成了令人作嘔地味道。
天空挂滿了星星,月亮躲在雲層之後,不想直面這片天地。
汽車的發動聲再次響起,褚錢拿着行李箱離開了此地。
旋轉樓梯的鐵藝欄杆纏着仿真的玫瑰花,三樓露台的希臘式廊柱間有一扇窗戶,正被打開。
那是趙臨伸出的雙手,安生還記得他睡袍的花紋。
她心中一動,強撐着有些倦意的身體,跳到了露台上。
透過蕾絲窗簾縫隙,安生看見褚晖躺在鋪着紅色綢被的歐式四柱床上,額角紗布滲出的血漬在鵝黃色裙擺綻成紅梅。
“小賤人,擺平了你爸,以後還不是乖乖讓我擺布。”趙臨捏着褚晖下颌的手背浮着青筋,腕表表盤鑲滿碎鑽。
安生指甲摳進窗框,一道道裂縫快速地蔓延至腳下,向二樓延伸。
雖然原因不同,褚晖最終沒有逃脫自己的命運,與現實一般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