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女娃頗為難地考慮了一下,便踩着黏松的濕泥地走了過來,她粉色羅裙上有一路過來時不經意沾上的泥點。溫卻邪被踩着的手指忽然曲了一曲,不知是想抓住那羅裙,還是想除去裙上的濕泥。
“你疼嗎?”她展開群褶,蹲了下來,不顧泥濘,來抓他的手,眼神裡那沒有敵意的至誠至真,是溫卻邪一生未曾見過的。
她問話軟軟,動作柔柔。
溫卻邪卻避開了。
悚然而驚一般,事實上,九歲、一身是傷、被人叫着狗雜種的溫卻邪确實驚了一驚。
連老天爺都似被驚到一般,如塵的雨忽然變大了,漫天漫地的春雨中,他看見亦步亦趨跟在小女娃後面撐傘的少年……
那樣傲,如劍勢,欲上青冥三千尺。
然後他看到、聽到這個傲氣逼人,白衣欺雪不沾塵的少年,在那春雨下得最鬧最歡之際,淡然地說了幾句:“你們這樣對二公子,溫伯伯知道嗎?”
“還不走?是希望我請溫伯伯過來嗎?”
溫卻邪爬了起來,一臉憤怒:“喂,你為什麼放他們走了?”
“為什麼不能放他們走?”
“他們……他們打我了,那麼多人打我一個,你沒看到嗎?”
“他們打你,你應該自己把他們留下來呢。”
白衣欺雪不沾塵的少年這樣說。
“我又打不過他們。”
“這還不簡單,去找溫伯伯啊。”
“哥哥,爹爹說溫伯伯很忙的,不能老是去打擾他!”
“嗯,阿挽說得對。”少年看着女娃,目光便泛起一陣花倚東風柳弄春般的溫柔,連帶着看向溫卻邪時,那眼光也似十裡柔情春風,“溫侯爺是你父親,你若想學武,他一定是會傾囊相授的。”
“可我不要他教。”
“嗯,為什麼?”
“就是不要。”
“……”
“不如,不如你教我?”
女娃兒急切切道:“可是,我哥哥不會打架啊。”
“為什麼?”
“爹爹說哥哥病了。”
少年卻道:“好啊,我教你。”
“真的?”溫卻邪半信半疑,“可是她不是說你病了嗎?”
“嗯,是病了,不過那個病隻是讓我不能打架,并不影響我教你打架。”
溫卻邪急了:“你自己都不會打架,怎麼教我呢?”
“這個我自有辦法。不過,既然我教了你,那你以後可得叫我師傅。”
“……我才不要。”
“為何?”
溫卻邪幹脆耍賴:“就是不要。”
少年看他樣子,牽了女娃兒,準備走了:“你若不叫,我就不教你!”
溫卻邪可急了:“……等等。”
“叫師傅。”
“我叫了你師傅,是不是就要三跪九叩,端茶倒水?”
少年切實來了興趣,仔細看起溫卻邪來:“你不願意?”
“當然不願意!”
“為何?”
“就是……就是……”九歲的溫卻邪說不清原因,可又覺得這樣支支吾吾的自己顯得好小家子氣,便惡狠狠發着蠻,“我将來是要成大人物的,怎麼能給你一個小子端茶倒水呢?”
“你倒有志氣。”少年望定溫卻邪,換了幾個角度,最後忽然笑了,“這樣有志氣,有想過将來要成為這安君侯府的主人嗎?”
那笑意隻有一絲絲,漾上眉間一點點,泛起了淺淺的梨渦。在一柄油紙傘下,兩徑蒼松旁,襯着白衣,很好看……
溫卻邪握着書的手一緊,帶起一陣細微的顫,驚起原本停在上面的一隻小彩蝶,翩然若舞地飛了起來。
小東西伫憩處,意如劍勢寫着一排字:一笑相逢蓬海路,人間風月如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