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麼一看,倒果真是個美嬌娘。穿着男裝都這般嬌媚可人,這要是換上鳳佩雲裳,指不定是何等閉月羞花之色呢!”
“噓……小聲點,别被聽到了。”
“聽到又如何?誇她還有錯啊?”
“你是不知道,江湖傳言中這三小姐性子野,手段更辣,愛以男裝示人,又特别讨厭别人說她女扮男裝。若是不小心被她聽到了,小心你小命不保。”
“嘩……”
一時間,衆說紛纭。
顔夷簡俏生生站在雅閣廊庑檐下,聽着大堂裡的低聲細語,微微不屑地抿了抿嘴,笑道:“更何況,客人都來了,主人家卻藏藏掖掖,不出來相見,誠意何在!”
孟紅腰有些惶恐,忙遙遙拱手,正準備應答幾句,隻聽一個冷清的,像冰敲在環佩上的語音自雅閣間漠然地道:“薄酒不好,那蓬萊春、薔薇露、北府兵廚、萬象皆春,三小姐喜歡哪種?”
顔夷簡依然保持着悠然笑意,反問道:“我若都喜歡,沈大管家準備都請我喝?”
“我從不請人喝酒。”
顔夷簡笑得更歡了:“大管家既然不準備請我喝,那是準備送我?亦或者是準備和我談買賣?但不管是哪樣……”說到這裡,她臉色一整,冷笑道,“大管家來都來了,卻要千呼萬喚始出來,好大的架子。”
她說完這句話時,孟紅腰所在的西廂房才緩緩步出一個人來,紫紗袍,白玉帶,同色抹額,衣上繡有‘滅世黑蓮’徽号。
這人很清,很靜,蓮花郎面,淨顔無塵。但在清冷之餘,另有一分飲馬踏香塵的潇灑。幹淨之中,又有一股令人不寒而驚的狠戾。
衣飾和人,相稱極了。
歸去來兮樓高三層,采用中空構造樣式,朱紅大柱據八卦方位。
二三樓都設有雅閣,每間雅閣正對着大堂中央‘流水台’的那一面,皆廊庑掩映,軒窗垂簾,方便那些富貴賓客在飲酒作樂時既能不受人侵擾,又能以最好的角度欣賞樓裡窈窕連亘的聲色盛況。
此時,這如蓮一般的酩酊派沈大管家正站定在西廂房廊庑中,遙對着顔夷簡微微一稽,彬彬有禮地道:“三小姐見笑了,這裡是歸去來兮,并不是酩酊派的青冥裡,橫琴望,我就更算不上什麼主人了。”
“大管家你覺得我多大?”
沈大管家擡首,第一次跟顔夷簡照面。
和大多數男人第一次看到她的反應不同,沈略看她的眼神,一如看歸雲星辰,看水流花謝,既不見驚豔和心折,也看不出厭棄或探究。他看她第一眼後,一直到現在,都像是第一眼,不移開目光,也不四下遊走,就那麼靜靜看着,漠漠道:“三小姐桃李年華,風華正茂。”
顔夷簡寒下臉道:“那你拿騙三歲孩童的話來诓我,豈不欺人太甚?”
沈略蹙眉:“三小姐此話何解?”
“也沒什麼。”顔夷簡眼珠一轉,忽又抿嘴笑了笑道,“大管家這樣說,是不是今日在這裡孟主事的話就能代表你們酩酊派了?”
孟紅腰忙搖首道:“三小姐可是折煞小的了,孟某一介商賈,何德何能代表得了酩酊派?這話可萬萬不能說的。”
“既然不能代表酩酊派,那歸去來兮呢?”
孟紅腰用眼尾掃了掃沈大管家,看他平靜如佛前一葉睡蓮,毫無阻止之意,即呵呵賠笑道:“孟某折騰了小半輩子,雖然掙了點散碎銀子,但也不緻富有到能獨立經營起偌大一間酒樓。三小姐你是知道的,這裡的當家老闆姓趙,我呢,借着和趙老闆是舊相識,忝居西樓主事一職,平日裡幫忙處理些瑣碎小事……”
“原來在孟主事眼中,這流水台決鬥是瑣碎小事啊。”顔夷簡挑了挑眼眉,抱臂似笑非笑,“難怪生死契上明明寫着保證公平、公正,卻依然有人暗中出手,壞了規矩。”
孟紅腰張了張嘴,似欲言,終歸止住了。
沈略終于出聲道:“顔家的‘藥師佛指’也不枉多讓。”
顔夷簡抗聲道:“我不同,我是看不慣才出的手。”
沈大管家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隻平淡如昔道:“有區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