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鋪着錦缬地毯,牆上挂着山水翎毛畫。
整個名利壁,處處都是富麗奢華。
小女娘将花錯引上三樓,走到過道盡處一房門前便駐足了。此時她臉上紅暈早已消退,又恢複成了初見時娴靜婉約的閨閣少女情态:“郎君,請!”
開門的時候,内裡情形還沒看清,先撲來一縷極淡卻悠遠的香味。
似梅香。
清曠。
草木自馨。
香裡還帶點冷,如‘嫩寒清曉行,孤山籬落間’。
花錯閉了閉眼。
——這香,可真熟悉。
不過,他沒有說話,沖女娘微一颔首,便神色不變邁了進去。
房裡和一樓中堂一樣,點着燈,燃着燭,燈火通明下,花錯一眼看到一座寬約六尺,繡金鑲翠的山水大屏風,一張雕飾繁複的卧榻,然後一人背靠軟枕躺着,腳下置着懶架兒,一晃一晃,惬意悠然。
“便是你小子要找葉風岐的後人?”
“正是。”
“承惠五兩金,不二價!”
花錯回答的方式是,走到靠窗的竹制圈椅邊,坐下。
面前的竹茶幾上正煮着茶,清香袅袅幾縷,很雅緻。邊上放着半人高的蓮花座狻猊香爐,不見煙霧缭繞,有香不見煙,也很雅緻。
他問:“老丈不問我是誰,又是何人引我至此嗎?”
“老夫隻賣消息,你若出得起價錢,賣天潢貴胄,賣豬賣狗有什麼區别?”榻上的人已不年輕,須發皆白,聲音蒼老,皺紋像蛛網,縱橫交錯鋪滿他殘山剩水般的臉,但他的眼神并不滄桑。
不僅不滄桑,甚至堅定,狡黠,有着一種販夫走卒的圓滑機智。
言下之意:隻要誠心做買賣,管你是誰!
“老丈說的是。”花錯潦草附和一句,随而便取出一物置于茶幾上,“我的誠意在這裡,老丈的誠意呢?”
榻上人明白他話裡的餘韻,施施然起了身,邊走邊道:“若想弄清葉風岐一案,必先了解一個人。”
“什麼人?”
“我大宋宗室,太祖皇帝帝孫之孫,秦王趙德芳曾孫,南陽侯趙從贽三子,時任右羽林軍大将軍的趙世居。”
花錯再次擡眼打量他。
桐帽棕鞋,青表黑裡的寬袖廣身常服,衣着打扮不算寒酸但有點随便。領口上還有很明顯的一團污漬,使得他看起來更是落拓。
——這是個滿身歲月痕迹但生命仍不現疲色的人。
老頭撩袍在花錯對面坐下,一雙精明老眼,也恣肆打量了眼前的青年一陣,然後把對方放桌上的金餅拿起來翻來覆去看了一會,才嘬了嘬牙花子道:“溫?你和遞炤山,眠花宮什麼關系?”
“老丈剛不還對我不感興趣嗎?”
“我老丁頭賣人,賣物,賣事,百無禁忌但這把年紀依然還活着,且還活得很是縱情不羁,小子可知為何?”
老丁頭咧出一口黃牙,笑道:“隻因我惜命,從不賣命,也從不得罪不該得罪的。”
花錯略一沉吟,拿過金餅随意一捏,然後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這樣呢?”
他攤開的手心裡,那金餅已被捏成了一個金塊,仔細看去,還隐約帶點海棠花的形狀。
老丁頭一拍大腿,衷心贊道:“妙!”
“那說回葉風岐!”老丁頭似是受了鼓舞,他快速給自己倒了一碗茶,一口飲盡,然後一抹嘴角的茶漬,語速都快了許多,“民間流傳,太宗皇帝,燭影斧聲,得位不正。因此太祖皇帝後代一直是太宗後輩子孫的一塊心病,唯恐太祖後輩來搶皇位,而趙世居正是太祖嫡系子孫。加上此人,喜‘結納匪人,議論軍事,懷挾谶語,尋訪天文變異、朝廷得失’,早就被上皇所忌憚。葉風岐作為前朝大理寺少卿,不為上皇排憂解難,反而和趙世居走得極近,而且他還開罪了時任禦史台推直官的蹇周輔……此二人最初交惡,乃是因為尚食梅娘子。”
說到這,他故意一頓。
“尚食梅娘子不是梅掌櫃的母親嗎?”花錯話接得很有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