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回頭,說話的人在船上。
靠岸停着的花船亮起燈的時候,花錯幾人卻好像一點都不驚訝,甚至連蕭晚歸都依然隻是斜斜坐在她的毛驢上,看着從船艙裡走出來的女人,掩唇輕笑。
美人兮如玉。
梅少虞先是禮節周到地向花錯遙遙一揖:“花小郎君。”
花錯道:“梅掌櫃在名利壁避而不見,怎麼這會願意出來了?”
“聽聞沈大管家匆忙離開了東樓,我就想着什麼大買賣值得大管家親自前往呢?還走得那麼匆忙,連孟紅腰專門為大管家準備的争标宴都不參加了。大家都是生意人,大管家接的,我們南樓自然也接的。”梅少虞倒也爽快,不遮不掩道,“更何況,花小娘子金針度穴,醫術無雙,我這有求于人,怎好拿喬!”
言下之意,她既是來看熱鬧的,也是來求診的。
花佳人不解:“我?梅掌櫃是要找我看診嗎?”
梅少虞再次恭恭敬敬地一揖:“花小娘子。”
她直接道:“我來求醫。”
然後她又意有所指的加了一句:“診金随你開。”
花佳人尚未回答,阿棄已率先發問:“你為何說他們騙我?”
“活的人雖然有三十八,但蕭三的九路神仙隻來了兩位,邢三善還已經被廢了,加上小貓兩三隻。剩下的,有七位是沈大管家的人,其餘是我帶來的。”
“蕭三拿不住你,花小郎君更不會棄了你。”
阿棄依然懷疑:“是她說的這樣嗎?”
花錯比他更疑惑,到底是什麼給了梅少虞這樣的錯覺。
梅少虞看花錯蹙眉不語,心念一轉,神色不變道:“蕭三,你如果隻是要拿這小劍神,我當然不會幹預。甚至若是你願意,我拿了他送個人情給你都無妨。但若花小郎君要保,那我自是也要保的。”
“梅少虞,你這是鐵了心要壞我的事?”
“誰讓我有求于人呢?”
蕭晚歸輕歎口氣,笑道:“如此看來,今天是注定敗興而歸了。”然後她轉了臉看着阿棄,悠悠道,“小劍神,你可要藏好一點,或者跑遠一點。下次若再讓我逮到,我可真就不客氣了。”
阿棄:“……”
蕭晚歸走了。
一如來的時候。
踏鈴而來,踏鈴而去。
一頭驢。
一盞燈。
兩個人。
鈴兒叮叮,楊柳青青。
明兒當時清和天氣。
隻不過,場上幾人的心情卻并不清和。花佳人忍不住問道:“沈大哥,蕭晚歸說青冥裡那麼大一場好戲……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已許久未曾回青冥裡……”沈踏香望着蕭晚歸逐漸消失的背影,神情清冷,語音淡然,“不過,兩位幫主既然未曾聯絡我,應當不是什麼大事。”
“可是……”
“花小娘子。”梅少虞冷不丁打斷了花佳人的話,“救人如救火,宜急不宜遲。你請開個價。”
“梅掌櫃,行醫救人是我的本職。”子夜時分,花佳人兩隻大眼睛依然璨若星華,目光流經處,明亮清爽,“但我看診,也有我的原則,不多,就一個。”
“請說。”
“我阿兄說不看我就不看。”
“……”梅少虞聽了,歎了口氣,她沒想到這個玉淨花明的小女娘會明着耍無賴,便把目光轉向花錯,心裡暗暗又歎了口氣,然後她以一種久經商場又精明圓滑的口吻陳明利害道,“花少俠,早先在名利壁,你說錯了一件事。”然後她不等花錯接話,已自顧自說道,“你說這天下遞鋪千千萬,名利壁下占一半。這其實不對!”
“本朝每二十五裡設置一個遞鋪驿站,每個驿站設有十二人,大到轉運司、都頭、将校;小到曹司,鋪兵,雜役……如此龐大的開支,如果單靠朝廷,别說戶部,恐怕連兵部和樞密院都不會同意。可軍國機務、兵防、邊備、戎馬之政令等的收發傳遞,總要有個專門的體系來做,所以這筆開支朝廷是無論如何都要出的。當初為了解決這筆官饷,戶部、兵部、樞密院在官家面前吵了三天三夜,最後……”梅少虞一口氣講到這裡,微緩了緩接着道,“想出了兩個解決方案,一個就是驿站除了接待來往官員、兵将和士大夫外,也對外營業,過往商客皆可宿憩。另外一個,便是把部分鋪兵和雜役的工作,轉包給某些能出的起大筆銀錢的江湖幫派,比如六合堂……所以,現如今這天下遞鋪,即便是挂了官字木牌的,都有我六合堂的人。”
“小郎君。”梅少虞稍平一口氣,帶着一種傲然道,“若這世上,還有誰能找到你想找的人,除了我名利壁,不做它想。”